深山密林最容易躲藏，但对于出色的猎人来说，喧闹才是最致命的威胁。
此人在早上刚刚启程的时候，就已经远远尾随在后面，只不过当时跟得很远，聂怀并没有察觉。
他们一行三人，还有马，路上痕迹重得可以让吕程这个平原汉子找到回家的路，怎么也不会想到刚进山就被人盯上。
这也算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在大山里漫无目的的到处乱逛，总没有来一个什么人带路的好。
这个人跟了一上午，是聂怀相中的带路人，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暴露了呢？
聂怀扯下尸体脸上的兽皮，面容白净，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身上全都是猎户用的东西。
可是，有些事情是无论装扮得多像都没办法的事情。
比如容山的猎户。
这些猎户都是几十年在山林里奔跑来往，身上早就没有了烟火人的气息，还有那白净的皮肤，早就被风雪树枝刮得粗糙黝黑，斑点满布。
聂怀盯着这个人看了一会儿，用席玉的刀撬开了此人的嘴，捏着脸颊从嘴里最后面的牙齿里翘出一个小药包，药包上印着一个绿豆大的蝴蝶。
左右端详了那药包，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说：“暗门，蝶组的人。”
忽然，一个人影从一旁窜出来，冲着他们来的方向就跑，聂怀甩手将短剑扔了出去，中途穿透了一颗大树的树干，有射穿了那人的背心，之后才钉在了一颗更大的树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吕程长大嘴巴好一会儿，才闭上咽了下口水。
“这是？”
朝中都说聂怀是个匹夫，有勇无谋，还暴躁猖狂，今日一见，道听途说果然都不能信。
那个人瘫软倒地后，聂怀才走过去，一边甩手一边说：“老子吃素吃得挺好的，干嘛要撞过来？”
席玉冷哼一声，拿回自己的短剑，用刚刚那尸体上的兽皮擦干净，全程淡定无波，好像那短剑刚刚切了个西瓜。
照着刚刚那尸体的样式，从这人嘴里发现了同样的药丸，只是药丸上印的是一个影字。
“血影组的，负责暗杀。”
吕程傻乎乎的问：“也是暗门的？”话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儿，里面闭上嘴巴当自己根本没出声。
杀手逃跑的方向是他们来的方向，恰恰跟聂怀要去的方向相反，聂怀翻了一下杀手的鞋底，是平时穿的千层底。
可是刚刚那个扮作猎户的人脚上裹的是兽皮，行走发出的声音很小，如果刻意小心，几乎发现不了。
忽然，聂怀反应过来，刚刚发出跟踪声响的人是这个杀手，他故意暴露蝶组的人，然后杀了他，然后再逃跑。
为什么？
聂怀盯着自己前进的方向，心里有个不太隐晦的猜测，席玉却说：“我们要不要分头行动，看看哪一边的杀手多？”
聂怀摇头。
本来人就少，还分头行动，这么大的容山，要是真走散了，一天两天的还真找不回来。
“还是一起吧，既然打算引开我们，那说明前方一定有东西。”
“跟你有关？”
聂怀做了个鬼脸。
这种东西，不看又怎么知道呢。
继续行路，席玉问聂怀：“暗门里面也不全都是你的人。”
聂怀：“我的人占一多半，另一半是暗门独立出去之后，一些实力门阀安排的人。”
吕程牵着马，走在后面，低着头听着，安静得不说话。
忽然，聂怀问他：“吕程，你想知道什么？路上我聊我可以讲给你听。”
吕程：“呃…………”
虽然平民见了他都唤一声大人，但吕程自知只是一个小人物，不敢跟这些大佬们密切交往，沉默了好长时间，聂怀以为他什么都不想知道的时候，吕程才问。
“将军为何叛逃来西楚？您在东源已经是护国国师，那些卓著的功勋，还有国民的敬畏，说您和皇帝平起平坐都不为过。”
“因为没意思，无论谁，见了你啪跪下了，见了你大人怎么怎么样，阿谀奉承也好，恐惧远离也好，连找个说话的人都要翻墙去宫里，皇帝还不一定有时间搭理你，多无聊。”
“…………”
这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吕程没反应过来，随着咯吱咯吱的雪声消化了一会儿，才再次提问。
“那……西楚……”
“好玩啊，那么多文人墨客，一个个辞藻华丽，超凡脱俗的样子，跟逛杂耍班一样，时不时在来个惊喜什么的，总比一个人坐在王府里看看花看看草，不想出门的强。”
听到王府的时候，吕程看了一眼席玉，席玉解释道：“他说的是忠勇王府，不是舜王府。”
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在宣启帝在位时，就因为功勋卓著，被封为异姓王爷。
走着走着，吕程走到前面去了，转头又问：“您身居高位，都没有恨过那些人吗？”
“该整治的整治，该教训的教训，该除掉的除掉，见得多了，感情这种多余的东西就不要了，留着给几个重要的人就行了。”
吕程这下没话说了，人家的境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连感情都能收放自如，不愧神人。
说着，还有些话要问，吕程回头一望，满眼雪白的树林里，哪还有聂怀和席玉的影子。
他抬手指着面前，又转了身，看看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三人来时留下的一条长长的脚印，还有他手里的三匹马。
“将军——”
话刚刚喊出口，几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向着吕程就冲过来。
他是密探，自然有些身手，扔了马就跑，顺着刚刚聂怀指过的方向，脚步深浅不一，总是摔倒了再爬起来，那些黑影便已经追到身后。
一把钢刀挥过来，带着几根树枝，冲着吕程的后心砍过来。
他吓得踉跄着倒地，转身便看到四五个黑影走过来，身后出现一圈篱笆，篱笆里面围着一座已经坍塌了的房子。
“你们是什么人？”
“怂包西楚人。”
那人钢刀砍下去，却只听见唰的一声，刀刃砍进了雪地里，聂怀一手拎着吕程的后脖领子，一手整理着自己的秀发，说：“聂怀在此，想杀我的赶紧上。”
那几个黑衣人愣了下，相互看了看，直到有人道了一句：“叛国贼。”他们才清醒过来，居然真的见到了那个在圣坛上端坐多年的人，有的人脑袋充血，直接拎着钢刀就冲了上去，刀刃还未落下，人就飞了出去，撞断了一个大树，滚得不见人影。
“杀我可是不容易的。”
这个世界上想杀他聂怀的人，多如牛毛，但是他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又几个人冲过来，聂怀一拳一个，毫不费力。
几个血影的人被打得爬不起来，却还是有个不肯屈服，钢刀支撑着身体，要站起来，却被隐匿在一旁的席玉一掌给劈晕了。
“你不是叫嚷着自己吃素，不杀生的吗。”
“哎？有人死了吗？我都没敢动刀子。”
吕程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情，总是觉得自己没脸看，还是低着头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吧。
三人来到那房子跟前，聂怀冲着那房子低头拜了拜，失神的望了一会儿那个狗窝，便带着两人，顺着小溪一路往上游走去。
对岸焦黑的景象被白雪覆盖，却还是有一些焦黑的树木烧掉的树枝路在外面，诉说着从前的事情。
走着，聂怀问：“谁放的山火？”
山火对于大山的伤害是致命的，不止树木被烧，这里面的鸟兽都要遭殃的。
“不知道。”
小溪对岸的情况，席玉在容山外面怎么会知道，多半是东源那边的人干的。
野蛮。
吕程如是想着，忽然发现，自己的马匹不见了，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逃命的时候把马给丢了，面前的两个人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不好意思，他很自责。
但是两人好像没发现一样，多半是不想他更难堪吧。
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一个矮小的瀑布前，水流清澈，伴随这哗哗声一路走远。
小溪上面冒着白气，徐徐袅袅的，仿佛仙境，岸边的杂草树枝便被一层晶莹的冰包裹着，剔透好看。
席玉赞叹说：“这里的景色不错。”
聂怀却煞风景的说：“有啥好看的，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好的景色看多了也就没有那种欣赏的价值了。
走着走着，就赶紧到处寂静无声，还带着一点森冷的犹如玄冰在背的感觉。
这是杀气。
聂怀嘲笑自己：“瞧，我乌鸦嘴。”
被惊吓的吕程抱着刚刚从杀手里捡来的钢刀，使劲吸一口冷气给自己壮胆，也的确精神了不少。
可惜，那些人从地底下，大树上，溪水里钻出来的时候，还是给他吓的精神失常。
不怪他，这种架势的围杀只有席玉聂怀这种级别才陪的上。
聂怀抢了吕程的钢刀，说：“你拿着也没用。”
这么多人，看样子就是来给他破戒的。
索性扯下了围在脸上的兽皮，喜滋滋的转了一圈，心里想着这里面有几个是自己曾经带过的人呢。
然而，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就算看见前镇国国师，也纹丝不动。
席玉手握短剑，说：“回去夸奖一下齐元。”带出这么多好杀手，不知道拳杀了齐元会不会生气。
说着，那些人就冲了过来，聂怀忽然说：“我有一个好计划，要不要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