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篓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空水壶,又往前走了五六十米,一眼泉映入眼帘。
这是村里人的风俗,上坟归来要打上一壶水泉,带回家喝了去病除灾。
再往前就算进深山了,路都被荆棘覆盖了,没老猎户带着他一个人也不敢进去,别说遇到猛兽,就算是迷路都可能要了命。
这些年国家宣传保护生态的力度很强,村民们也有意识的对野生动植物进行了保护,所以山林里面野物多了起来,没有准备进山是很危险的。
把东西收拾好回了家,刚进家门就发现不一样了,别说厨房,就连院子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有些欣慰。
往常没少领这群野孩子回家打牙祭,别看野,每次吃完东西他们都会主动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
这些留守的孩子其实很懂事,也很敏感,谁对他们好,他们都记得。
爬了一下午的山,饿极了,正打算到后院摘点菜煮点面条对付一顿,金宝跑着来了,小脸通红,才到院门口就喊开了,声音透着兴奋:“小叔,我爷喊你到家吃饭。”
“跑这么急干什么?”王安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不就是吃饭吗,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闻听此言,金宝眼睛里都放了光,笑得合不拢嘴:“我爷下午放羊的时候把羊给摔断了腿,现在正在杀羊呢,准备做黄焖羊肉。”说完还咽了一下口水。
王安也觉得馋虫被勾了起来,大伯家养了二十几只山羊,经常赶到山里放养,羊吃的是天然草料,喝的是山泉,肉质本就极佳,大伯做的黄焖羊肉又是一绝,真是想想都流口水。
嘴角忍不住就有点上浮,想到在孩子面前,急忙板下脸训斥道:“家里羊摔断了腿你还这么高兴,小心被你爷听到了给你吃条子,等小叔打点酒。”说完扭头时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
在屋里头找了个坛子洗刷干净,打满后用手称量了一下,十来斤是有的,随手把门拉上,带着金宝走了。
这酒本来是父母为他考上大学准备在村里摆酒宴用的,当时一口气买了一千斤,心想着剩下的等儿子将来结婚生子用,结果酒宴还没来得急摆,夫妻俩就车祸离世了,这酒倒是用上了,却是用在了两人的丧事上,剩下的一直存到了现在。
王安发过誓不喝酒,这酒是打给大伯他们喝的,好歹存了十年,上门吃饭总要有个礼数。
家里羊折了一只,猜想着多少会有些郁闷,可王安到大伯家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大婶,大伯放羊都能把羊腿摔折了,你就没给他点惩罚?”
“给啥惩罚?要不我晚上不让他上床,让他找你睡去?”
“咯咯咯,大婶你就不怕春英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我看也是,别看天河他爹快七十的人了,人家身体可结实着呢,春英都守了四五年活寡了,有这念想也正常。”
“要不大婶你今晚吃完饭就去我家睡,地头让给春英。”
“咯咯咯。。。”
这就是王安到院门看到的,一群农村妇女一边料理着手边的食材,一边开着荤笑话。
“人来就行了,带什么东西。”大伯看到他进来,一边埋怨一边忙着处理羊。
“没带啥,给您带两斤酒尝尝。”
大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干了一辈子农活,快七十的人了,依然一身黝黑的腱子肉,虽然有些萎缩,但看上去还是让人感觉强健有力。
打了声招呼,把酒坛子放下后就在旁边站着看。
妇女们肆无忌惮的聊着,笑声一阵阵的传来,王安特意站得离她们远些,倒不是清高,实在是农村妇女开起荤笑话来,让他听了都觉得脸红。
大伯和二伯两个六七十的老人正在往已经被放了血的羊身上堆稻草,这是大伯做羊的方法。
先把羊放血,然后不忙着退毛开膛,先用稻草堆在羊身上烧,把毛全燎了。
火一点,稻草烧得很快,厚厚的一层余烬把羊完全埋在了里面。
待过个十分钟,把余烬拨开,此时看上去羊好似已经被烧焦了,黑漆漆的。
大伯右手戴着手套拎住羊后腿,单臂就把羊从稻草灰中拎到了冲洗用的石板上。
王安估量了一下,这只羊得有个七八十斤,自己单臂也能提起来,不过应该会比较吃力,不可能像大伯这么轻松,何况大伯都快70的人了。
看大伯拎着把刀开始刮羊皮,上前拿起瓢帮忙冲水。
原本黑漆漆的地方被刀一刮,水一冲,露出下面焦黄的色泽,一股特殊的焦香味扑鼻,闻着就食指大动。
“你小子有口福啊,看看这。”大伯刀刮到羊后腿部位时笑着指了指。
“煽了?”王安看下面空空如也,眼睛一亮。
“就知道你喜欢。”大伯欣慰的笑道。
有些人喜欢吃有膻味的羊,而煽羊膻味很淡,对于王安来说更适合他的口味,大伯显然是知道他口味的人。
干净利落的刮完皮,这边破腹清洗内脏,那边就已经把羊斩块入锅炒制了。
大伯做羊喜欢连皮带骨斩成核桃大小的块,羊肉块下油锅,炒干水分后下入调料,再炒至表皮焦香,然后倒入热水炖煮,本就烧得焦香的羊皮炖透后,吸满汤汁颤巍巍的,一嘴下去软糯弹牙,鲜甜焦香。
羊肠子洗干净后灌入用羊血、糯米、香料混合成的馅料,制成糯米肠,下羊汤里滚熟后再用油把表皮煎香,然后切成一厘米厚的片,外焦里嫩,糯而不粘,羊血里裹挟的香料带着特殊的鲜香直冲鼻腔,完美。
桌上除了羊肉,还弄了八九个小菜解腻。
“来来来,喝酒。”
“先敬大哥一杯。”
“尝尝。”
“太香了。”
“好吃。”
这顿饭算是家宴,大伯只喊了村里关系亲近这几家人,大人小孩加起来有二十几个,摆了四桌。
农村宴席上的粗俗话就更离谱了,各种劝酒的方式也是层出不穷。
王安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只管闷头吃,不管谁压酒,咬死不喝。
好在长辈都知道他不喝酒,也就没压他酒。
“小安,你一年也回不来几次,今天跟哥哥走一个。”
“各位哥哥,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是不是在城里挣到钱了就瞧不我?”
“没这意思,我真喝不了。”
“别以为有俩臭钱就看不起我们,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你有什么好傲的?今天你必须喝一个,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看不起我。你不喝就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可别让我下不来台。”
“我真不能喝。”
“你**。。。”
同辈里有几个哥哥觉得落了面子,喝了点酒脾气上来了,说话越来越难听。
毕竟不是什么大矛盾,又是同族,说了几句没效果之后干脆不搭理他们,只当没听见。
几人见他不理,越发恼火。
“一个个怂球,喝酒算你他娘的本事?愿意吃喝就给我老实吃喝,借酒撒泼的都给老子滚。”
大伯拍着桌子骂了一顿,一个个顿时就都老实了。
这羊从杀到出锅就在王安眼前,估算了一下,少说也出了30多斤羊肉。
结果就这么二十几个人,一大半还是老人和孩子,竟然硬是把一大锅羊肉吃了个精光。
看着一个个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再想想中午一群小孩的馋样,心里不由得感叹还是穷啊。
现在粮食产量高了,农村的生活比之以往已经好了很多,吃饱饭肯定是没问题,但总是有些交通不便的村子生活条件依然很差。
“金宝,替我送送你二爷爷。”
“不用,能回去,歇着吧。”
“大伯,我回了啊,您歇着。”
席散了,王安踩着月色慢慢的溜达,回到院中时才8点多钟,屋里也没电视,网络也没有,流量是舍不得用的,睡又睡不着。
也不开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黑暗中的院子里发呆,几只蝉在角落里肆无忌惮的叫着。
“将来院子里种满满天星,把床放阁楼的窗旁,早上醒来只要推开窗,就能看到这满院鲜花,晨风微微一吹,花香就飘了进来,想想都觉得美。”一个女孩曾经在这里惊喜的说道。
追寻着声音,王安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庭院里欢笑,慢慢的女孩的身影逝去,只残留朦胧月色下的一片荒芜,几株杂草月夜摇曳。。
“才觉冷月如霜,尘埃早已落定。”喃喃低语一句,揉了揉发胀的双眼,低骂一声:“麻的。”
起身进屋找来锄头,抡起来就是一锄,再一撬,一大块板结的泥土连着杂草被翻了起来,接着手一转,锄头背敲在板结的泥土上,砸得粉碎。
小时候在村里也干农活,后来搬进市里就没干过了,不过基本的技能没忘,翻一下地不算什么难事。
吭哧吭哧的翻了一个小时的地,土算是都松了。
弄了两桶水把地浇湿,进屋找出种子撒下去。
接着把五块料子搬进院子,计算着位置在前后院四个位置分别埋进一块料子,最后一块含量最高的料子则搬到堂屋上方的二楼房间。
调动中午在山林里的药材中吸取到的一丝紫气,点入料子中。
耳边好似有一声低吟在回荡,院子里微风处处浮动着,吸入鼻中的空气好似变得既清凉又温润,还有一丝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