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对讲机响了。是勒沃的声音,舒秦他们都睡了,只剩他来巡逻。张翼挣扎着坐起来:“她行动了吗?”
“是的,我跟着她到了后山。”
“盯着她,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
结束通话,张翼顾不得披外衣,穿上鞋就跑到刘壮门前。刚到门口门就开了,显然刘壮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刘壮不愧是部队出身,短短几分已经穿戴整齐,让张翼不由得暗暗佩服。“壮哥,你马上带球球到后山去,还是那句话,不要惊动她。”
“放心吧。”
目送刘壮离开院子,张翼正要回房,舒秦跑了过来。张翼忙示意他小声点,然后带他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坐下舒秦就埋怨道:“你这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吧,居然连我都瞒着。”
张翼笑道:“别生气,不是有意要瞒你,一是不需要这么多人手,二是看你和罗琳聊那么开心,影响了你的兴致可不好。”
拿罗琳当挡箭牌,舒秦没法再深究了,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荷杜鹃有问题的?”
“在你去救人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山下的地势,发现至少有六条路通往各个方向,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往山上跑。首先爬山速度慢,更容易被追上;其次,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天策寺不允许民女入内。当然,她完全可能是惊慌失措,所以我只是怀疑,不敢确认。”
“这么早就发现有问题,怎么不早说?”
“都说了是怀疑,当时你们热情那么高涨,我怎么能无凭无据就阻止你们?”
“那后来怎么确定的?”
“第二天一早,我跟郭师傅说了这个事,他立即回了一句,这么俗套的英雄救美,肯定有猫腻。尤其是那些家丁,居然老老实实地跟着你回来,既然官府无权干涉,他们完全可以不理会我们,直接抓走就行了,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然后我开始仔细回忆救她的前前后后,突然发现,她跑了这么远的路,居然气不喘,勒沃说只有练过内功而且是长时间练习的人才能做到。”
舒秦也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况,不免有些后怕:“现在想来问题确实蛮多的,不过,他们布这么大个局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你第二天就确定了,怎么直到今天才动手?你就不怕他们先动手?”
“其实从老郭那出来我就想揭穿她,谁知罗琳已经查了她的底细,居然滴水不漏。这时郭师傅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说出来。我明白了郭师傅的用意,既然她以为我们已经相信她,不如就拿她来做突破口,不管她是鬼头人还是黑衣人的人,我们至少能撕开一个口子。你放心,我不会拿罗琳冒险,当晚我就让勒沃盯着她了,因为鬼头人的目标是勒沃。几天后,我就发现她的目标不是勒沃,找莲华密码的时候她很积极,听得也很认真。更让我吃惊的是,她对藏书楼的布局很了解,所以我断定她和黑衣人是一伙的。目前黑衣人虽然没什么危险性,但我们仍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最终目的,所以我继续让荷杜鹃旁听,因为她一定会把得到的信息传出去,果然,她按捺不住了。”
话音刚落,对讲机响了,是刘壮的声音:“荷杜鹃没有和人接头,她放飞了一只鸟,头是白色的,身体是褐色的。”
张翼想了想,急道:“是白头翁,快,让球球把它抓回来,但别弄死。”
“好的,荷杜鹃已经往回走了,不要让她察觉。”
“我知道了。”
张翼说完关掉电筒,然后走到窗口,窗子推开了一条缝,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院门。舒秦也跟了过来,小声问:“白头翁是什么?”
“相当于我们的信鸽吧。”
“球球能追上吗?”
“我也没见过白头翁,《埃蓝物语》里介绍这种鸟体型较大,耐力强,能一口气飞行几百里不休息,认识路,记忆力强,性格温顺——”
“我问球球能不能追上。”
“应该能吧,我就怕球球追半天恼羞成怒伤害它。”
“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抓到就行,万一跑了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正说着,院门吱一声开了。张翼和舒秦忙屏住了呼吸,可等了一会却没有人进来。什么情况?他们对视了一眼,张翼正要开口,舒秦忙示意他不要说话,指向院墙的方向,只见四米多高的院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人。虽然脸上也蒙着黑布,但月光下秀丽的长发和纤细的腰肢还是暴露了她的性别。黑衣人环视一下院子,确定没有异常后纵身跃下院墙,身姿轻盈仿若羽毛。落地之后,黑衣人直奔西头的小房间。
舒秦:“她不会就是潜入藏书楼的黑衣人吧?”
张翼摇摇头:“她走上书架找书的时候我就比较过,身形不像。”
“那么高的院墙,在她面前形同虚设,我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把恐怕去掉,你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舒秦白了他一眼:“好吧,我承认我小瞧了她。”
对讲机又传来刘壮的声音:“球球得手了,白头翁没有反抗,球球也没有伤它。”
张翼心放下了:“你摸摸白头翁的脖子,信应该就藏在毛里。”
过了一会,刘壮道:“找到了,不过有些字我不认识,等等,我给勒沃看看。”
“你相机带了吗,最好拍张照。”
“还好定下去皇陵后我就问小梅拿来了相机。”
“拍好照就把信放回去,然后放了白头翁,对了,检查一下,要确认它没有受伤。”
“放心吧,我检查过了。”
“弄好了等一个小时再回来。”
“明白。”
舒秦不解地问:“让勒沃读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拍照?做证据吗?”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想看看信上能不能找出更多信息。”
“信息不都在内容里吗?”
“除了内容还有细节,具体的只能看到信再说了。”
一个小时后,刘壮悄悄来到了张翼房间,勒沃继续在外面巡逻,球球则飞到山上找飞禽走兽逗闷子去了。确定荷杜鹃房间没有动静后,张翼接过相机看起来。
刘壮:“勒沃也看过了,上面写的都是今天的发现,可以确定,她和黑衣人是一伙的,目的是宝藏。勒沃还有些失望,如果是鬼头人的人,他救儿子就有希望了。”
舒秦:“你有没有跟他说,我们一定会帮他把儿子救出来。”
“放心吧,安慰人我还是会的。”
张翼专心致志地看着被放大的照片,过了一会说:“确实没有什么别的信息,不过落款的图案很有意思,你们看看。”
舒秦看了一眼:“一朵花?我记得你说过荷杜鹃就是一种花。”
“是的,但这个图案不仅仅是一朵花,你们仔细看,花中间是什么?”
舒秦瞪大了眼睛,侦察兵出身的刘壮很快作出了判断:“像是一根权杖。”
舒秦还在纠结:“我也觉得像,只是画的有点粗糙。”
张翼点点头:“确实很粗糙,所以一开始我也不敢确认,既然你们都觉得像,那应该错不了。”
舒秦放下了相机:“那这个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张翼:“我现在也不清楚,图案中的花显然是荷杜鹃的代号,权杖代表她所属的组织,只是光从一个权杖无法看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
舒秦:“神好像都有权杖的,还有国师,还有天策寺的住持,他们也有权杖。”
刘壮:“别忘了,皇帝也是有权杖的,这只是个权利的象征,不过至少说明这是个很有权势的组织。他们的目的是宝藏,说明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争天下。”
张翼又打开相机看了看照片,叹气道:“可惜看不清权杖上的花纹。”
舒秦不解:“花纹有什么讲究吗?”
“既然权杖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当然只有皇帝才能拿,国师和住持因为是神的代言人,所以也可以拿,但两者还是有明显区别。皇帝的权杖不用说了,规格最高,国师和各寺院住持的权杖则像百官的官服一样,有等级之分,每一级的材质雕纹都是有讲究的。”
“那就简单了,皇帝自然是排除的,普通寺院的住持哪敢做这种事,即便有心也没这个权势,只有国师嫌疑最大。”
“不错,国师是神权的最高代表,人类社会一开始也都是被神权统治。不过皇权崛起后,历朝历代都有规定,神职人员的主要工作是祭祀祈福,不得参政干政,也就是说,国师的权势只包括全国的宗教。”
刘壮:“如果国师和哪个皇子勾结呢?萨缪尔不就帮助过笛恩?只要能辅佐新皇登基,国师之位便稳如泰山,人心不都这样吗,不管权大权小管多管少,只要是到手的,绝不愿放掉。”
舒秦:“这就好解释了,国师加皇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张翼还在纠结:“这个解释看上去很完美,但有一个问题,国师怎么知道有宝藏的存在?而且还知道从藏书楼找信息?还有一个问题,国师知道藏书楼也就意味着知道戈文总督的真实身份,还有比这个更大的把柄吗?他何必费尽心机派什么黑衣人,还布局让荷杜鹃混进来?”
舒秦:“也许,他想把这个把柄留在关键的时候用呢?”
张翼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一开始他们偷偷潜入藏书楼,说明他们知道戈文一家并不清楚书中隐藏的秘密,也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后来被我们发现,他们依然没有威胁戈文,反而是安排荷杜鹃进来。荷杜鹃的信里也可以看出来,他们只想知道关于宝藏的线索,对戈文没有恶意。试问,如果你是幕后主使,有皇子做后盾,面对如此诱惑的宝藏,你会如此畏畏缩缩?”
“会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着我们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那么多有用的线索,何乐而不为?”
刘壮打了个哈欠:“你们慢慢争论吧,我要睡觉去了,反正只要盯着荷杜鹃,盯着天上的白头翁,慢慢就会水落石出了。”
“对啊,想这么多太伤脑细胞了,我也去睡了,拜拜了您嘞。”舒秦笑着跑去开门,张翼忙示意他轻点。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翼、舒秦、刘壮和王蒙山悄悄走出了院子。比他们更早的是罗琳和麦迪,他们已经等候在后院侧门,门口还停了一辆马车。原本计划等两天再去皇陵,但昨晚荷杜鹃飞鸽传书让张翼有些担心,即便荷杜鹃的组织没有恶意,但半路截胡的事还是可能做出来的,只能出其不意提前行动。
顺利的话,隔天便可回来,马车上除了干粮没有准备其他的东西。张翼他们到后直接上了车,除了舒秦。
罗琳还有些不放心张翼:“你真的要跟去吗?”
舒秦跟道:“还是我替你去吧。”
张翼却是一脸轻松:“放心吧,他们的速度没这么快,即便有这么快,我也不怕,说实话,我还真想会会他们。”
王蒙山看不得别人磨磨唧唧,催道:“怕什么,有我在,保证全须全尾的把他带回来。”
刘壮捏住嘴唇吹出一声长哨,不一会,一团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车顶上。闻到张翼的气息,球球兴奋地把头探进车窗,张翼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被它舔了一手口水。为了掩人耳目,张翼让球球进了车厢,把里面的桌子撤了下去。
车夫挥动马鞭,马车迎着即将到来的黎明狂奔而去。车一动,车上三人倒头就睡,听到鼾声的球球也忍不住跟着睡了。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要不是肚子饿的咕咕叫,他们打算一直睡到皇陵。
由于地势的原因,直到晚上他们才到达皇陵附近,然后藏进了一片树林,吃着干粮静静等待夜深。天公作美,天黑之后星星月亮都被云遮住了。事不宜迟,张翼戴好帽子手套电筒,把所有可能漏风的地方都扎严实。
刘壮还是很担心:“你一定要亲自去吗?”
“天碑的位置我比较熟悉,我去比较快,而且可以保证没有遗漏。”
“有情况的话一定要马上跑,千万不能犹豫。”
“放心吧。”张翼拍了拍刘壮的肩膀,翻上了球球的背。球球兴奋地一声长鸣,爬上树顶展翅飞向夜空。
一上天球球就玩性大发,时不时来个俯冲翻转,吓得张翼手脚冒汗,一个劲地跟它说好话。进入皇陵范围后,球球安分下来。有群山做天然屏障,皇陵守卫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入口和凌月峰,别的地方只有队伍巡逻,由于范围太大,一个地方间隔一个小时才有队伍经过,而且巡逻队伍的火把在夜色下很醒目,有空中优势的他们轻松就可以绕开。
启明鸟冠上的火早已熄灭,除非有皇帝驾崩,直到来年祭祀,它都不会再有人问津,孤零零矗立山尖守望着东方的日出。球球看到启明鸟,调皮地来了个急停,不客气地骑在了它身上。近两千年了,它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会有这么个妖孽来欺凌自己,可惜只有逆来顺受的命。张翼看不下去了:“你能找个宽点的位置吗,我从这里下去还不摔死啊?”球球这才不舍地从启明鸟身上跳下去。
天碑顶上能落脚的地方并不多,山区风大,本就恐高的张翼一落地便双腿发抖,突然有点后悔来了。好在天黑看不清到底多高,不然他会吓得不敢移动。即便如此,他这移动也堪比蜗速,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天碑上已经刻下的字比他想象得多多了,而且都是古体字,还有一些符文,像天书一样。他看了一会,发现没几个认识的,也就意味着无法甄别,只能统统拍下来再说。球球无所事事,又爬到了启明鸟身上,左右端详,还情不自禁地舔了几口。
要把近两千年的碑文拍下了,还要爬上爬下,确实是个体力活,他更加后悔抢了刘壮的差事,只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一张张往下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帽子手套全摘掉了。球球突然发出一声啸叫,张翼吓得一激灵,差点摔下去。正要责备球球,远处的火光让他热汗变成了冷汗。糟糕,居然过了一个小时。一般情况下巡逻队伍是不经过天碑的,一定是电筒的光吸引了他们,想到这里,他赶紧关掉电筒。可是来不及了,一条小火龙还是在慢慢向天碑靠近。他倒不害怕,即便他们过来也看不见上面,即便看见了也上不来,等他们爬上来,他早骑着球球飞走了。
小火龙还没走近就折返了,估计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张翼松了口气,待火龙走远,打开电筒继续拍照。相机的存储空间很快就满了,他不得不删除以前的照片,小梅知道了估计会找他拼命。终于只剩几块碑文了,球球却不安地躁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咕声。这是警告声,张翼看了看周围,并无异常,于是继续拍照。随着球球喉咙里的咕咕声越来越响,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嗖”地一声,一股寒风从他耳边穿过,是箭!他又吓出了一身冷汗,真的好险,差一点就被射中了。惊魂还未定,箭声接二连三地传来,他可不会听声辩位,站在陡峭的山上也没法躲闪。好在他运气不错,眼睁睁看着箭矢从面前飞过,还有些箭直接被山石挡住了。想不到巡逻的士兵这么阴险,居然熄掉火把杀了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