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飘摇,小间内明晦不定,心内虽无太多感触,手脚却有点冰寒。
差不多这世的身子还是有些畏寒的,墨依半是懊恼半是心悸的小坐在席间,右手支颐,慢待等候。
前厅所见的那位岛津家的贵人,的确自己是琢磨不定的。
是否自己有所失礼,对于贵族礼节毫无知晓之意的少年心怀忐忑。
作为一个平凡的穿越众,他很明白当一个透明的好处,此世不是自己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时代。
时代变了,所以左手摸着的炭支才会稍显硬冷,他现在就等两位裁定的贵人吩咐,而之前的仲裁并不无他何事。
所谓参勤,今日的主要事责只是要将仲裁案分别记录于壬野村总村(村内机构)的“借钱日记”与“借钱觉书”(备忘录)内,还必须要代替壬野村总村乙名取回递交于熊谷左卫门的借状,并且指导乙名画押处。
熊谷左卫门算是墨依的熟人,曾经行走于町村庄园的落魄的商人现今是此次来仲裁的僧人田地的唯一佃农,也可以算是无名僧者的半个家臣。
在前几年,墨依依稀还记得,熊谷这个有着苗字的落魄人那时候是真的身无长物。
可于今在依靠着僧人的大度和领地法制的宽松,反而是攒了不少的身家,其身为性质倒是行走之间都隐隐一股豪度。
虽然现今脸上写满了晦气。然端坐着和武士一样的笔挺,行为依然一丝不苟。
而作为这次借贷的主诉人,助一,少年参勤的兴致始终不大。
不认识也就罢了,这汉子在厅堂内松松垮垮的半躺着,一脸拘谨却又不知道将手如何安放,最后偷偷的伸进裤腿里,挠摸着胯下。
那满身畏惧和说不出的猥琐模样像足了曾经欠了墨依家钱不还的懒汉。
时代如初,每家都一部家史,穷武士自然也会有着穷亲戚,人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想当年,墨依家里也是下级武士家庭略有薄财,可是到后来混的浑浑噩噩,快要当人当鬼时,这里面值得说道的,除了他的母亲去追求爱情外,更为主要的还是因为某一村的乙名和墨依的便宜老爹是本家兄弟。
在这个时代,有着血缘关系,除了帮亲不帮理外,还有着一人得小道,鸡犬是恨不得扯着裤腿一起升天的作为。
可惜墨依便宜老爹资质十分有限,做不成秀吉同学那种发家致富天下人,其实就是像更多底层武士一般,赚的财资只够一家温饱。
然而终究是村里出了个“有钱人”,所以大伙总要想方设法想要从你身上割块肉下来。
平时的欺诈小便宜,墨依他娘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守不住也属正常,可是他的父亲也不在乎,所以这也是很正统的老实巴结。
于是在村里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那些村总里的有力村民们便借着着村总“年寄”(老人家)的高名和乙名与武士血缘,最后以村庄的名义借掉的武士家所有的财产90贯钱存入了总村的“总有财产”(公共财产),而且还是极低息的白给。
要知道总村的税负其实也是年供10石大米,春秋两季租税(即春成钱,秋成钱)15贯这两数字。
而那一村人七八户有力村民一开口,就要掉了90贯钱,这无疑便将小墨依家的家财给借掉了一空。
而等到一年过后,事情也不出墨依所料,欠钱的反而成了大爷了,自然墨依他老爹也舍不下那张脸去要钱,所以那些有力村民们便又开始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还。
某某兴修水利是一个理由,某某在春耕时未被城主代官惠及农种是一个理由,还有某某家里歉收,于是这又是个理由。
各家总是有着一些借口,所以直到墨依父亲战死后,都未见村里对于这笔欠款有任何的波澜。
而墨依他那木讷的便宜老爹的死去,却是告知着一个家庭顶梁柱的倒塌,而这对于一个底层没有壮年男丁的武士家庭而言,就是意味着小康直接一步赤贫。
而家穷自然也就意味着无脸面,凡人均是如此。
所以在家里只剩最后一包草食后,她那个便宜的老娘才会打算把她收拾收拾,然后赶紧一起去南边的町里卖肉去了。
家里没有了顶梁柱,人总不可能饿死了,何况无论哪个时代的贵人都是好这一口的,况且这辈子的墨依也真的是长得肤白胜雪。
肤白胜雪这词,对于墨依而言,他上辈子还是很希望自己的女票会有这个属性的。可是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咋地,眼睛一睁一闭,这个词就用到了自己身上。
长相还显弱相,再加上下面还少个把,所以等到墨依要和她便宜老娘去干女人最古老的职业,就直接有了几分唏嘘的感触。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的,这也是亏得岛津家几年的战乱,萨摩,大隅,日向乱的一团糟。
所以小地方的战乱,就连上辈子对日本战国史毫无研究的墨依都道听途说的知道了惟宗氏的后代打成了一团。
可不是嘛,南九州萨摩,大隅,日向三国,排的上号的有力家族,除了肝付家和伊东家外,萨州岛津,相州岛津,丰州岛津,伊作岛津,桦山家,入来院家,伊集院家,川上家,新纳家,北乡家,这些占了田地山庄的有钱牲口们哪个不是源于日本镰仓时代,南北朝时期的名将,岛津贞久他爹呢,而他爹自然是源于惟宗氏!
所以故事的发展无外乎伊作岛津打萨州岛津,岛津家接着干浦生家,干完浦生家又收拾肝付家,收拾完肝付家接着又开始怼伊东家,所以好死不死的在川上川边上属于涩谷一族的墨依家的村子被兵火抢了。
也就是在村庄被烧成白地的那时,墨依她娘又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曾经的男人。
而她娘似乎根本忘记了自己和某个死去的老鬼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和曾经的男人相亲相爱去了,所以最后在命运的召唤下,最后墨依就莫名其妙带着可怜的弟弟和妹妹跟着一个身份似乎很高贵的老迈僧人来到了出水町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那时的墨依只记得还算很小的自己不知道如何作死的应了僧人吟诵的唐代元稹所作行宫一诗的后半段,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