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后来又和墨陵皇帝吵了起来,最后以被他扇了一巴掌结束。眼泪在她的脸庞滑落,眸子里全然无光,满眼都是失望和数不尽的哀伤。皇帝那句“洛川,你记住了,我既留你一条命,你就该安生点你的存在只是为了给九夷带来利益,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
两国联姻一事,日程很快定下来。大棠皇帝又派人送了很多绫罗绸缎和金银财宝,以及可纳千余人的婚船。桐子将自己所见所闻告诉洛川时,脸上尽是喜悦和感叹,她说那艘船上自己从小到大所见到最华丽最气派,最大的船,看着桐子满脸都是星光般的笑容,洛川眼底却是无尽的深沉。
等到出嫁的那日,身穿着大棠皇帝所赐的红色婚服的洛川站在大殿内向九夷皇帝叩拜三次后,由大棠使臣和那名男子相送,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停靠在海岸处的婚船。所到之处的百姓纷纷出来相送,手里捧着鲜花,唱着象征夫妻和睦的歌谣。她端坐在花车上,虽然四周皆散着红色的纱帘,却也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国民真挚的祝福和期盼。
前一晚,她喝了许多酒,最后得醉一塌糊涂。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风正徐徐的吹着床缦,她起了身走出殿外。
“听说你明日成婚了”坐在花树上的白袍男子头上戴着一顶秀才帽子,正温柔的看着她。
“阿渡?”她刚喊了一声,又见树下倚着祉印,“大师傅!”
这两人同时现身,她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这两人都会吵起来,这次却格外不同,安静许多。
阿渡从树上跳下来,与其说跳,不如说是飘下来。他又的确用了跳的姿态来到洛川面前,将一只红色的珠钗别在她发间,说道“我没什么可送的,这珠钗可是我从土地老头那得来的,说是很有灵性的东西,便送你当嫁妆吧”
洛川连忙道“这么贵重,我哪里敢收,阿渡。你快收回去”
阿渡失神的笑笑,“即给你了,便是你的了”
一旁的祉印道“你这怕是偷来的吧,怕自己留着土地来找你吧?”
阿渡道“这的确是他给我的,诶……老和尚,你非得损我两句才开心是不是?”
祉印没有理会他,只看着洛川,没有给东西,只一句话“夫妻和睦”
阿渡道“嘁!俗气!”
……
花车到海岸时,海边已经站满了百姓,同样拿着花捧,纷纷看向从花车里出来的洛川。迎面吹来的海风让洛川不禁有一丝泪意,她努力眨眨眼,决绝地踏上了婚车。
无数人目送她上了婚船,又目送她发婚船渐行渐远。
桐子抱着一堆喜庆的玩意从外进来,见洛川正对着窗外的海水发呆。
随即洛川又走出了房间,来到船外,站在夹板上看见那名男子正迎着风站在前面。
见洛川出来,男子恭敬的说道“公主,外面风大。”
洛川道“我都吹习惯了,不会因为嫁到大棠而变得弱不禁风。”
男子闻言未出声。
……
婚船到大棠境内后,由于大棠没有海岸,又改为乘车,又走了两三天才到盛京。盛京城内早已一派喜庆的装饰,百姓们纷纷出来迎接,望着婚车从城门在缓缓迎来,浩浩荡荡的一众人穿过盛京城进了皇城,紧接着又绕着皇城转了一圈。这才停下,来迎接洛川的是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公公冯安。
洛川被桐子扶着下了马车,抬起看向头顶的牌匾,赫然写着“华乐宫”三字。
冯安道“公主,一路舟车劳顿想必都累了,陛下吩咐公主先在殿内休息,等到四日后大婚完后再迁往凤栖宫”
然后,冯安又领着她们进了华乐宫,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身子已经累的不堪重负的洛川也早早洗漱后入榻沉沉睡去。只在睡的沉的时候,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在旁,睁开眼隐约可见有人离开的背影。
翌日醒来后,洛川一直在回想,昨夜好似梦醒又好似梦里。她抬头问正忙的不可开交的桐子“你昨夜可见到有人来我寝殿没?”
桐子从众多礼盒里将头抬起来,疑惑道“没有啊。我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呢”
洛川又想了想,大概真的是在梦里罢。冯安公公午后领着一堆人来到洛川面前,说是尚衣局来为她量体缝制婚服。傍晚的时候又有尚饰局拿了饰品图样过来给她挑选,尚饰局的人前脚刚走,冯安公公又来了,说是皇帝请她去看折子戏。
洛川先前就一直听闻大棠的折子戏甚是出名,便一直想亲眼见见。听到冯安一说,睡意当即全无,跟着冯安便去了。
谁知道了地方只看见一众戏班子的人和奏乐的几位师傅,并没有见到传说那位人人称赞的明君。冯安示意她落座,并让侍女奉上糕点鲜果,还有茶水,一小碟酱果乳。
冯安道“公主,这碟果乳是皇上怕公主思念故国亲人专门为公主做的,听说果乳是九夷的特产,便让御厨学着做了,公主尝尝,可与九夷的味道是否相同。”
果乳是九夷的地方小吃不错,却不是特产,那不过是她自己从小到大爱吃的东西。洛川闻言接过冯安奉上的银匙挖了半勺送到嘴里,丝丝酸意包裹在齿间回绕之后留下清香的甜味,与九夷的如同一辙。
洛川不禁夸赞道“你们御厨很厉害,这果乳几乎无可挑剔”
冯安面带笑意“公主喜欢便好。”
洛川问“你们皇帝呢?不是请我看戏吗?他人呢?”
冯安道“公主有所不知,按照大棠的习俗,新婚夫妇大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不吉利。皇上怕公主刚过来不习惯,这才请公主过来欣赏折子戏”
冯安又问道“公主,可以开始看戏了”
话音刚落,前面台面两旁的师傅吹响了乐器,一出戏便开始了。冯安退了又退了出去,领着几名小太监从外殿走出穿过回廊来到一名身着黑袍绫罗的男子身后,男子身形高挑,一头墨色头发由龙纹玉冠别住,负手而立,注视着纱幔对面正在看戏的人。
冯安行了行礼,说道“皇上,都安排好了”
“她可喜欢?”男子薄唇轻启,回过头来,面容竟是不久前和去往九夷的那名使臣身边的随从一模一样。只是换了身衣服,身着黑色龙袍越发显得深不可莫测和神秘。
冯安道“皇上亲手做的东西公主肯定是喜欢的”
他的声音有些冷漠“你告诉她了?”
冯安一头冷汗,立即说道“奴才不敢,皇上吩咐过。只告诉公主这是御厨做的。”
……
看完折子戏后,洛川回去不久便睡去了。早上桐子从外面回来,看见洛川正对着镜子戴发饰,便说道“公主,我听说了一件事”
桐子四处看看,低声道“方才听说几个路过的宫女们说,南睿王和王妃今早进宫了”
洛川不以为然“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桐子道“有啊,南睿王妃正是皇帝痴恋的女子”
洛川一听,有一瞬的错愕和惊讶,但随即平静的又将珠钗捡了起来重新戴在发梢间。
桐子见了,立即问“公主,你怎么没反应?”
洛川起了身,桐子跟在她身后又问“公主,公主!你就不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嘛!”
洛川闻言,望殿外看去,说道“桐子,你说大棠的御花园和我们九夷的御花园是不是一样的?”
桐子在身后一脸懵“公主,你现在居然有心情逛御花园”
“怎么没有?难道就因为她来了我就要马上去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吗?”
洛川说着就往殿外走去,桐子赶紧跟了出去,陪着她又在宫道上,一路上有不少宫女不时看向她们低声细语。内务部公公小平子本是派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见洛川招呼都没打径直去了御花园也连忙追了出来,生怕人生地不熟的洛川万一走错道可就麻烦了。
事实上,洛川和桐子走散了,她转着转着就不知道来到何处。盲目的走在小道,环视了一遍四周,感觉每条路都一样。只顾看前面的她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在凹陷的地面上,一个重心不稳随即就往前扑去,洛川吓得面容失色惨叫一声。眼看就要和地面拥抱时,她的手被人从身后拉住,那人另一只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一时间,两个四目相对,细风夹杂在期间,带着股淡淡花香。
洛川只觉得自己的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地方,撞得有点晕。她抬起头一看,见是那名跟着使臣身边的随从,当即一笑连忙说道“是你阿,谢谢。”
男子放开了她,离了距离。看着她说道“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洛川摸了摸头,尴尬道“想去御花园逛逛的,呆殿里太闷了,结果走丢了……”
男子见她只身一人,问道“你身边的奴才呢?”
洛川道“这个不怪她们,我走的没说。诶,不过这是哪里?”
她又走了几步,刚看到宫殿的一角便被他叫住了“公主,别过去了。前面是皇上的寝宫”
洛川的步伐立刻停下,怔了怔。回头看向他,男子说道“我叫人送你回去”
洛川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问道“怎么我来了这样久,也没见过你身边皇帝,他很忙吗?”
冯安说大婚前不能见面,九夷哪有这个风俗,洛川根本不信邪。
男子看着她抓住自己手臂的手,见洛川又缩了回去后,说道“嗯,他一整天都挺忙的,不过也有不忙的时候”
“那他不忙的时候都在哪里?”洛川问的快,直到男子一抹笑意,问她“公主问这个是要见他吗?”
洛川一下红了脸,只觉得面庞火辣辣的。她一时答不上来,男子也没有继续看她的窘样,只去叫了两个宫女带着洛川离开。
回到华乐宫时,洛川才把脚放到地面,桐子就迎了出来,面带难色,轻声道“公主,南睿王妃来了”
她来了?
洛川随着桐子进了殿,远远地就望见一名女子端坐在石凳子上,正低着头品茶。她穿着一件浅杏色云锦衣裙,抬头看向洛川,只见其眉目如画,面容秀丽娴静,静静地坐着便让人觉得是个端庄慧雅的女子。
小平子说道“公主,这是南睿王妃”
南睿王妃微微笑着,起了身,欲向她行礼。洛川连忙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如此大礼,唤了她一声“姐姐”
哪知,南睿王妃一听反而掩面而笑,说道“我夫君是皇上的弟弟,我是南睿王的妻子,你叫我姐姐,可折煞我了。”
洛川满不在乎的说道“这不是还没大婚嘛,哪能坏了规矩。”
南睿王妃点点头,道“公主果然如同传闻里说的一般知书达礼,聪慧美丽”
“谢谢,”洛川回了一笑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南睿王妃又说道“你刚来这儿,可还习惯?方才我同夫君进宫面见太后时,皇上恰好也在,便闲聊了几句你们的婚事。皇上担心你过于郁闷,便让我来同你说说话。”
洛川倒是吃了一惊,明知道全天下的人都传他二人余情未了,居然还让自己的心上人特意来看自己将要娶的妻子,这人心理怕是有毛病……
见洛川没有说话,南睿王妃朝小平子扔了个眼色,小平子立马带着一杆子婢女和奴才退了下去,留下南睿王妃和洛川两人。
没了旁人,南睿王妃仔细看着她,面容温和说道“想必公主来的路上怕是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皇上的传言”
何止是路上听说,在九夷就已经声明远播了。洛川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你是他的心上人,但是你放心,我不喜欢他,也不可能喜欢他。所以你完全可以当我是个摆设,我打扰不到你们……”
南睿王妃一听,当场就轻笑两声。伸手去拉她的手,“果然和我想到是一样的。难怪他会特意让我过来,我还奇怪他为何如此用心,原来如此……”
洛川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只听她道“有些事虽然如同外面传得那般,但是真真假假也只有本人才清楚。公主,你和皇上的婚事虽然是两国联姻,但是你完全可以放心,皇上他从未喜欢过我。我和他们兄长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我和夫君相互倾慕,我也并未喜欢过皇上。他待我如同妹妹”
洛川很奇怪,她为什么向自己解释他二人的关系。
“那为什么外面都说他喜欢你?”
南睿王妃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三人情同手足,才让他人误会。”
洛川心想,什么样的感情能好到让别人误传。
南睿王妃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幸好之前皇上也曾在九夷住过一段时间,对九夷的一些风俗也比较了解,你不必担忧日后不习惯。”
“他来过九夷?”
“嗯,还是藩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