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难关千千万万,唯情关难过。”
杞君山拉开帘幕,背后是满满一墙红色的木盒,像中药铺子一样。木盒上贴着牌儿,都是女孩子的名字。
他抽出一盒,里面是一卷用红绳仔细包好的头发。
“这些女孩儿,我每一个都记得。看见她们的头发,就能记起她们的样子。”
转头看董泳歌,这个老头儿魔怔了一般,嘴里念念有词、
“庚戌四月璃滩红甲……庚戌六月甲鱼滩红甲……”
他的眼睛像玻璃弹珠一样,在木盒的牌子上扫过。杞君山记得的,他也记得。他也能想起她们的样子。
“你在念什么东西……”杞君山轻轻一笑,身如白鹤,闪到跪坐的董泳歌面前。一股寒意在室内弥漫。
“这些女孩,都是被我杀掉的。”
他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会看见那个憨实的渔家男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但他失算了。
董泳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木然道:“我知道,她们都是我埋的。”
杞君山瞪大了眼睛:“你!你埋的?你在哪里……”
“你杀完人就扔莲池里了吧。我住在蓝溪,莲池的水和那里相通,死人全都漂到我家门口了。”
董泳歌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情感,他一边在手里比划着女孩的身体,一边说:“我捡到之后,在她们身上发泄,然后给她们埋在后山。七年了,一共有一百四十六位,没错吧?”
杞君山的脸色变了。他本就很白,现在脸色白得发青。他有些发怒了。
“你……你竟然对尸体……不,不。不,这不重要……等等,是一百四十八位……你数错了,你错了!”
他发现了董泳歌的错误,变得有些兴奋。他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嗯?”董泳歌有些疑惑。他确实没有算愿柳在内,可就算包括愿柳,也是一百四十七,还有一个从哪来?
难道是……她?
二十年前的她?
就在这时,房门猛然被推开,只见衣锦妆华的愿柳站在门前,杏眼圆睁,怒叱一声:“狗贼!还我姐姐命来!”
袖中剑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刺向杞君山。
杞君山手中刀光一闪,原来是那把亮银剪刀,叮的一声,将愿柳的剑刃格住。手腕一翻,剑已离手。愿柳后撤一步,杞君山身如鬼魅,贴了上来。
泛着寒光的剪刀搭在愿柳的喉头,颤抖着划破她的肌肤,流下一滴殷红的血液。
但没有杀死她。
因为董泳歌的刀,也搭上了杞君山的喉咙。
“放开她。”董泳歌低声道。
不是对手!
杞君山被董泳歌释放的杀意震慑住了。他双腿颤巍巍的向后挪动几步,举起手来。
明明只是个渔家穷小子,还老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那一刀要是真的斩下来,自己绝对没有躲的余地!
“你们……你们认识?”杞君山讪笑着问道。
愿柳含情脉脉的看了董泳歌一眼,钻进他怀中,丝毫不理会杞君山的问话:“泳歌!呜呜……”
“别怕,别怕。”
董泳歌拍着她的脑袋。
虽然愿柳这两个月来,没少向他撒娇,但自从她复活之后,董泳歌再也没对她动过猥亵的心思。他在内心里是自卑的,总觉得这种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可能真的爱上自己。要是被外人看到,肯定会被人说:“这怎么像话啊!”
就像现在的杞君山。
杞君山如遭雷劈,他的心被劈碎了,胃也被劈反胃了。
一个看上去七十岁的,木讷丑陋的男人,抱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还嗲嗲的撒着娇!
要是这男人有权有势也就罢了,偏偏他知道董泳歌只是个一贫如洗的老光棍!
愿柳脸颊绯红,在董泳歌脸上亲了一下,小声道:“刚刚确实很帅,赏你一个。”
董泳歌叹了口气。这个小东西古灵精怪,他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在逗他玩儿。要是哪天他认真了,愿柳翻脸嘲笑他这个老东西,那就太难堪了。
“喂,你这个老白脸啊。我今天倒要好好跟你说。”愿柳攀着董泳歌的脖子,一脸得意:“跟泳歌比起来,你真不算男人。”
杞君山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提起剪刀就要冲过来,被董泳歌瞪了一眼,又老老实实停住了。
“你个小骚货,你给老子说明白!老子哪里不是男人?”
愿柳往董泳歌怀里蹭了蹭,好像座椅上的小猫:“其实吧,刚见到他的时候,我挺讨厌他的。一个老变态。我还在想,要不要逗他一下就把他杀掉。”
董泳歌“啧”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逗我。”
“但是呢……我称他为恩人的时候,他竟然拒绝了,还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他就是个老变态。那时我开始有些好奇,因为正常男人都会在这时选择欺骗我。再后来,我看到一百多位姐妹的墓地时,我完全释然了。我发现,他好像不是个坏人。而且啊,他从来就没动过我的身体,这可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
杞君山咧开嘴道:“哼,你也不看看他是否还做得动!”
愿柳咯咯笑了起来:“你别说,比你强太多了。他玩儿我姐姐的尸体的时候,我可是一直在边上观战呢!”
这一句吓得董泳歌一个鲤鱼打挺,把愿柳抛了出去。愿柳摔到地上,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老笨蛋,不会真以为人能死而复生吧!”
董泳歌张大了嘴巴。
原来是孪生姐妹花!长得一模一样!
杞君山一时搞不懂情况了,他只得恶狠狠的说:“当时就该连你也杀掉!”
“算了吧!就你这体力,还想玩儿双飞!真是笑死姐姐了。”
少女的笑容明媚无双,那是风尘女子独有的笑,放浪而不可方物。纤细的手臂不停捶打着地面。她肚子都要笑痛了。
杞君山暴怒,他大喝一声,手中白光闪过,他甚至没有接近愿柳。
但愿柳笑不出来了。
她捂着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
指缝间渗出了鲜血。
“婊子……哈……哈……我终究要战胜你……我终究……”
杞君山喘着气,手中的剪刀旋转起来。
“你是我的心魔。”
他的眼里满是仇恨,董泳歌丑陋卑微的样子,更激起他的愤怒。
心魔?
我董泳歌何德何能,成为你这样的人的心魔?
董泳歌站起身来,菜刀挽了个花。
“好巧,你也是我的心魔。”
“来吧!董泳歌!来吧!”
杞君山大吼一声,手中寒光一闪!
他的刀很快,就像他说的那样。
在董泳歌的眼中,只有那一团刀光。世界陷入黑暗。他出手了。
他接近了自己的极致。
完美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