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子停住前冲的身形，皱了皱眉。
中央喷泉水声潺潺，高大的水柱欢快喷涌，有碎散的水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落日西斜，树木陪着红霞一起沉默。风声飒飒。
宽敞干净的校园道路容得下几辆汽车并排飞驰，此刻却诡异地空无一人。
或许也不能算诡异，毕竟你不能指望千羽学园的学生们，在看到不远处攀上天台、举起拳头的巍峨机甲后心态如常，照跑照跳。
“前，前，前辈！”
陈梨气喘吁吁：“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啊？”
布洛妮娅在队伍最后，她的手上还抓着那台魔改过的老式手机，低头鼓捣几下，发现再也无法联系上某个白毛笨蛋后果断扔掉了。
“总觉得……”
张木子话没能说完。在女孩们的身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仿佛有肉眼可见的声浪席卷学园。女孩们脸色微变。
“布洛妮娅感知不到生命体征，学院内部，目前没有人类存在。”
“那就是说……”
“狩猎场，”张木子说，“律者把这片学园副本清空了，变成了一片干净的狩猎场。真是个小心眼的女孩。”
“她知道我们苏醒了？”
陈梨愕然，疑惑道：
“那为什么她……律者不亲自来，来抹除我们？”
“好比程序查毒喽。”
张木子耸耸肩，说道：
“按照脚本运行的程序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首先做出反应的肯定是处理异常的代码部分啊。哪有程序猿亲自动手，把运行环境从头调试一遍的道理？真当互联网牲畜没有人权啊！”
“虽然听不太懂，但前辈你好像暗中讽刺了什么……”
“机甲很古怪。”
布洛妮娅抬头眺望，轻声道：
“机型、外观看起来像是逆熵旗下的作品，可是它们……徒有其表。”
“徒有其表什么的，那台十八米高的红色机甲刚才用钻头钻透了教学楼啊前辈……”陈梨小声吐槽。
“布洛妮娅指的是，它们的运作方式很古怪。就像是小孩用积木拼凑的玩具模型，虽然外表和科学家手里的机甲模型一样，但根本就不应该能够运行……更别说徒手拆掉天台。”
轰鸣声再度响起，剧烈的震颤让女孩们的身形晃了晃。
“现在快要拆到喷泉了前辈。”陈梨哆嗦了下说。
“不难理解。雷电芽衣是ME社的大小姐没错，可是见过那些高科技武器又不代表她能够解析。她只是利用律者的权能，在这片领域里重现记忆，命令那些机甲怪物们动起来而已。”
张木子还挺乐观：“看这些机甲笨笨的样子，我们和它们绕一绕，在学园里玩个捉迷藏算了。想必雷电芽衣正忙着和琪亚娜谈婚论嫁秀恩爱？大概没什么工夫理会我们。”
布洛妮娅点点头：“如果能俘虏一台逆熵机甲，请给我研究看看。凭借布洛妮娅对于逆熵科技的理解，或许，能解析出这片世界的什么规则也说不定。”
“布洛妮娅，那个，你对崩坏兽有什么深入理解不？”张木子突然问道。
布洛妮娅愣了下：
“《崩坏兽图鉴选修课》和《崩坏兽实战解析概要》两门都是满分，怎么了？”
“哇哦果然是学霸，曾经挂科重修的我瑟瑟发抖。”张木子说，“那你抬头看看，天上那只色迷迷看着我们的鸟人是不是崩坏兽的一种？”
布洛妮娅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才明白张木子和陈梨的脸色为何是一片苍白。
本该寥廓干净的天空被飘落的黑色羽翼铺满，像是在下一场黑色的雪。浓黑色如墨如夜。
**的人形身躯，其上却是一颗似鹰似隼的头颅。它——或者说是“衪”——伸展开修长的双臂，流线型的身体有种希腊雕塑家凿刻出的魅力。洁白如羊脂的胸脯并没有被羽毛覆盖严实，尽管如此，你很难在其身上定义雌雄男女，性别这个概念似乎在你抬头的瞬间就被模糊了。
它手持黑色雷霆，这本是天使的权柄，可雷霆的形状像是恶魔的双股叉，这又是撒旦的武器。
野兽与人类，野性与人性，雌与雄，天使与恶魔，一切都结合地如此完美。
在《以诺书》的描写里，这样的生物被称赞为“神性”。
它低下头，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慈悲。
“看吧。色迷迷的眼神。”张木子扭头说。
“Remiel(雷米尔)，堕天使Remiel。”
布洛妮娅声音沙哑：
“它有很多称呼。‘神的慈悲’，‘等待复活之日的魂之王’，‘背教者的导师’。”
“好像不全是褒义词。”张木子说，“所以这玩意儿是崩坏兽吗？它出现在这里，莫非雷电芽衣最近的课外读物是神学经典？我听说女孩梦到天使可不是好兆头。”
“根据《圣经》的说法，雷米尔歼灭了进犯耶路撒冷的亚述大军，打败了亚述的护国神——‘巨鹰’尼斯洛克。传说里，‘巨鹰’——某位权天使——它的哀嚎和鲜血撒遍大地。”
“唔，我好像有点懂了。”
张木子叹了口气，道：
“既然这个世界的神话传说都和崩坏绑在了一起，都是先人亲自目睹崩坏天灾的记录，我猜这只鸟人也不例外。”
“它的名字含义是‘神之雷霆’。学园推断，公元前1400年左右，它曾经摧毁过一支万人规模的崩坏讨伐联军。因此在《旧约》上留下了记录。”布洛妮娅点点头，“上世纪二十年代，天命曾经遇到过一只，最后雷米尔的核心被铸造成了【十字架·雷天使】。没记错的话就收藏于圣芙蕾雅教条区。”
“那看来也不算厉害嘛。”张木子松了口气，“百米级以上的崩坏兽才需要A级女武神出手。这只小家伙什么级别？下位还是上位？”
“帝王级崩坏兽。”布洛妮娅说，“为了解决它，天命付出了三位A级女武神的代价。与她们一起牺牲的还有九名辅助作战人员。”
张木子手搭凉棚，抬起头，天使那金色的竖瞳让她的眼睛微微刺痛。
“我说布洛妮娅，你真是个不体贴的女孩啊。冷冰冰地摆出数据，毫不委婉地揭露敌人的强大，这会给我很大压力的好吧。”
随着张木子的轻笑，布洛妮娅不可思议地握拳，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错愕——当然不是因为张木子的胡言乱语。
而是她觉察到了崩坏能的流动！进入律者神国以来的第一次！
熟悉的灼痛感爬满背部，张木子却满意地笑了。
她揉了揉布洛妮娅的灰色长发。女孩抬头看着张木子，突然发现张木子的面容摆脱了稚嫩，身形也不复青涩，一下子高挑窈窕了许多。
“是不是很好奇我的圣痕能力？这可是天生圣痕哦？很罕见的哦？别客气想看就说嘛啦啦啦。”
布洛妮娅死死盯着张木子，艰涩开口：“领域？你在律者空间里打开了……自己的领域？”
“所以说你不是个体贴可爱的女孩。”张木子叹口气，“这种展现我绝世牛逼的时候你就应该眼含热泪，捧上温酒一杯说请将军为我杀敌解忧！而我就能潇洒一笑，翻身上马，提刀入敌营啦。”
张木子又转头看了看陈梨，女孩面色苍白，神思惶然，仿佛是陷入了什么可怕梦魇。
“《以诺书》上记载，雷米尔其特技为统辖幻觉，‘对魂魄之事知之甚详’。”
张木子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我的领域能力有限。应该只能让你恢复些许力量。接下来这只色迷迷的鸟人交给我，你和陈梨帮我守住背后。”
“意思是让我和陈梨躲到安全的地方？”布洛妮娅说。
“布洛妮娅，我今天是第几次吐槽你不够可爱了？”
远空的天使垂下眼眸，它缓慢而坚不可摧地举起双手，黑色雷霆静默地睁开眼。于是在这一刹人性被泯灭，野性和神性占据了全部身体。
将人的灵魂引向最后的审判。这也是雷米尔这个神名的职责之一。
“这货的眼神更恶心了哎。走开点，布洛妮娅。”
张木子没有回头地说。
悠长的钟声从学园塔楼传来。大概是连续敲响了六下。六点钟。白天与黑夜的分界点，光与暗的交织线。
如果不是遮天的黑羽和雷霆，想必灿烂的红霞会在天际翻滚，落日尽洒余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