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想让我睡地上?”冀昀玖一双深邃的眸陡然危险的眯起。
“怎,怎么会呢,我哪儿舍得啊。”冀云柒尬尴地讪笑着。虽然她的确是这样想的,面上却一脸谗媚:“您老睡,尽量睡,放开了睡都没有问题。”
“甚好。”这人如此说着,并且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一丝说别的话的意思。
所以,她一个朵柔弱的娇花,一个如此美腻的小仙女,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可怜人,现在,沦落到要打地铺?
冀云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了一下,心里有一丝丝的后悔。
自己作的死,自己得受着,自己请来的佛,自己得供着。
想想这人自称体弱,大概不能着凉,她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算了,别睡了,修炼吧,能练一点是一点。
昏暗的油灯摇晃着,冀云柒一个人盘膝坐在床下,屁股地下坐着个垫子,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白色的灵气光点围绕在她的体周,她尝试着去牵引……
半晌,她自暴自弃的睁开了眼睛,直接并拢了双膝,双手撑着下巴,一副厌厌的模样。
脑子里很乱,静不下心来。或者说,她现在的心思就没在修炼上。
“上来吧。”
背后,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冀云柒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冀昀玖侧着身子,睁着眼睛看着她,漆黑如漩涡的眼眸里无悲无喜,就如同外面苍凉的夜色。
她垂了垂眼睛,没有矫情什么,安静地爬上了床。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睡觉,也是在打扰别人的休息。
人家其实没有义务来陪她的,他们不是真兄妹。
冀云柒从小,就被称为懂事,省心。她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但她一定是最让大人省心的。
爸爸偶尔牵着她出门逛街的时候,也会指着一些吃的,玩的问她说“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她总是会回答:“太贵了,家里有,不用买了。”实际上,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爸爸指的那东西,那东西她根本就不喜欢。
她也有喜欢的东西的,即使就摆在旁边的货架上,她也不敢开口要,她只会默默的低下头,她怕爸爸嫌她麻烦,继母嫌她贪心。
后来大人都说,这孩子真懂事。她不是懂事,只是大人从未了解过她的爱好,那些东西,她不喜欢,喜欢的,不敢要。
她只会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开怀大笑,看着父亲和继母一左一右牵着继兄的手说着很平常的话,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松下一口气,今天看来也不会被抛弃。
因为她曾经以为自己被抛弃过。
冀云柒的妈妈是一个天赋出众的摄影师,为了生养她放弃了工作做了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她的爸爸不是富二代,而是富一代,祖宅被拆之后他没有坐吃山空反而借着这资金白手起家,公司刚刚创立每天早出晚归的忙碌,有的时候甚至喝酒喝的夜不归宿。
她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深了,当她有记忆的时候,就是父母之间不断的争吵。从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讲成一件无法挽回的大事,再到开始翻以前的旧账,不厌其烦,最后变成她妈妈将皮包往她爸脸上猛地一摔然后丢一句“离婚”就夺门而去,下楼开着汽车不知所踪。
她那时候甚至在想,爸爸不如不要回家,那样家里就不会吵架。
一次又一次。小小的冀云柒哭红了眼睛躲在窗户后面看着,看着她妈妈决绝的背影融入漆黑的夜色,最后化作一抹渐行渐远的尾灯,终有一次,再也没有回来。
离婚,那是不可避免。
然后,妈妈走了,她被爸爸送到了乡下的爷爷家。
实际上,那时候是因为妈妈不在,她爸爸处于创业初期,没有时间照顾她。可她当时只有七岁,她以为,妈妈不要她了,爸爸也不要她了。正因为如此,当她被爸爸接回去,并且告诉她这是她的后妈妈和她的哥哥时,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她那时不敢不听话,她怕不听话的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养成的这种战战兢兢的性格一直持续到了初中方才好转,但是,深深的记忆烙印是没有办法愈合的。
她永远也忘不了。
冀云柒从没有怨愤过谁,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更有自己的人生,谁都不是谁的附庸,每个人都无可替代,她的父母理当选择自己应有的快乐而不是为一个孩子所牵绊住人生。
她从上小学之后就什么都懂。
所以她特别乖。
……
冀昀玖在说完那一声之后就再次闭上了眼睛,好像他睁眼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冀云柒爬上床之后,盯着那张盛世美颜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抿唇,安静的垂下眸来,直接用刚学到手里的灵力隔空将烛灯熄灭。她将床上那卷成一团的被子拉倒了男人身上一半,然后身体缩到了另一边去。
或许,明天醒来之后她已经回去了呢?
黑暗中,冀云柒迷茫的想着。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睡不着。
强忍着才没有乱翻身的冀云柒在来到异世界的第一个晚上,成功的失眠了。
夜色像是一池墨汁,漆黑逼得人透不过气,那种黑暗如同华盖一样向人头顶压了下来,冀云柒只要一闭眼,脑袋里就乱糟糟的什么想法都有。
老爸的身体,继母和继兄的狼子野心,老妈今天晚上会不会找她煲电话粥,炫耀新的国家给她买的新的纪念品……
她甚至想到了好多想说而未说的话,好多想做而没做的事,和好多曾经犯过,自己偷偷瞒下的错误。
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睡不着。
那个冀云柒还不知道会不会到她的世界,再把她的生活搅的一塌糊涂,而她还要在这个世界里挣扎求生,等待一条回家的路。
这是一个可怕的世界。前朝落难公主的身份,手握女主剧本式的人物虎视眈眈,而且,她也许还会经历战斗,一不小心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
漆黑中央,她忽然觉得自己异常的渺小,天地很远,她好像是被谁遗落在这深深夜幕里的一粒尘埃,孤苦无依。
不知为何,似乎有冷气在她的皮肤上面蔓延,让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这是一个孤独的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家带来温暖,再也没有坚实的后盾给你依靠,再也没有一个怀抱如同父亲般伟岸可以用来撒娇,再也没有那么一个地方,属于我……
她明明有家人,现在却比谁都孤独。
冀云柒往被子深处缩了缩,像一只刨木屑的仓鼠。她盯着无际的黑暗,克制住了发酸的眼眶,轻轻颤抖了一下。
静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偷偷的往身后缩了缩。身后,是极浅的平稳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的往后挪了挪,像只蠕动的虫,直到身后那人的气息将自己包围,这才略感安心。
黑暗中,一双深不见底的眸轻轻掀开,莫测而蛊惑,幽幽如深海中沉沦的漩涡。
不安分的冀云柒翻了个身,正对着黑暗中冀昀玖的侧脸,她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可黑暗中只能隐约窥见一丝面颊轮廓的侧影,于是她又赶紧垂下眼睛。
鼻尖,有若有如无的淡香萦绕着,有些迷惑,有些诱人。
他睡着了吗?
冀云柒看着这人,内心着实有些复杂。要说信任吧,好像也别无选择,要说喜欢吧,她只是馋这张脸,要说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别的。
也许……无所谓吧,总有一天,她会回家。
总有一天……的吧?
冀云柒垂下眼睛抱紧了身体。
黑暗是寂静的,并没有人能够给予她想要的回答,许久,就在冀云柒气势越来越虚的时候,她听见耳畔传来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就像拂过的一阵晚风。
她的腰间忽然一紧,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带入怀中,鼻尖随之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暗香浮动的气息将她整个包围。
黑暗里,冀云柒一双清晰的眸子微微怔住。
伴随着胸膛的微微震动,头顶传来了那一如既往好听的,魅哑的低语:“你其实不用怕的。”
他这样说。
冀云柒抿了抿唇,心跳却莫名的骤然加快了几分。她眸色渐深,不动声色的将脸埋在他胸前,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人,这个明明她只是喜欢他颜值的人,在这一瞬间为何会没有道理的如此……心动。
因为在这一瞬间,他怀里的这点伶仃的温暖让她觉得,好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