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辅，明夜，我等你领旨前来。”
“怎么可能！”
这般相同的话，却是同时出自赛荷珠与沈娇鸾之口。同出此言，两人却又无暇顾及彼此，反倒是双双凝了视线到那款款而入的三人身上。信步而入的裴生，老妪搀着步履蹒跚的沈由检。
宛若一出闹剧。
也是。
赛荷珠惊得是已死之人裴生怎的就能这般容光焕发地进了沈府大门，且是与出门在外的老爷同归。
沈娇鸾恐得是死于自个手间的爹爹怎的就能起死回生且与生哥哥真正回返？
一时间，各怀心事的众人就这般僵在了厅中。
总算，赛荷珠先一步回了神。
“裴公子，你怎的就与我家老爷一并同行了？”
“生儿出游归来恰逢岳父大人回返，眼见他老人家身子抱恙，唯恐这路上有个闪失，索性一并随了来。一来，将岳父护送，而来，自是为了婚事。”
裴生笑，答得滴水不漏，更是将那母女二人的神色滴水不漏地收入眼底。
“岳母，不过几日不见，生儿怎的就成了裴公子了？来时路上，岳父大人都允了生儿，岳母，您就百万个放心罢。日后娇鸾过了门，生儿可是不会教她受丁点的委屈。”
说着，唯恐再生异议，裴生干脆转了颈子冲娇鸾笑，竟多羞赧。
“娇鸾，你可要在岳母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才成。”
这等光景里，沈娇鸾哪里还有心听进裴生言语？一双眸子只顾死死盯着沈由检，本还略显枯黄的容颜早已成了死灰。偏就那沈由检视若罔闻，低垂着眸子不肯环视众人，间或还轻咳两声。
“啊，对了，岳父身子欠佳，还是早些进房歇了罢。”裴生恍然大悟。“岳母，这老妪是我自裴府带过来的嬷嬷，向来能干，那婚庆事又清楚得很，生儿斗胆，就教她在府里留上二日帮忙操办婚事，如何？”
说完，也不管旁人如何反应了，竟是自顾便吩咐起众人来。
“娇鸾，你陪岳父大人先回房歇息去罢，顺便劳烦你将这府内大致说与嬷嬷听，好教她心间有个分寸。我这还有些明细要道与岳母听，待会再去寻你。”
沈娇鸾还是愣，却又不知作何反应，到最后，也只能僵着脸色上前一步搀起沈由检往内室走。老妪也不多言，只管紧闭了嘴随着沈由检父女消失于内室后。
前厅内，又只剩赛荷珠与裴生二人。
最初慌乱稍许，这会，赛荷珠总算找回些神智。好在面上覆着纱，纵是心间潮涌万千，面上还算不曾坏了气色。
“你该是死了。”语气欠佳。
“本该是死了。”笑得轻缓。
人在笑，眸底却有寒霜。肆意落座，随手端了桌上冷茶来吃，英眉一挑里，眸中便有千万色涌。
“可惜，天公不作美，收不了生儿的命，教您失望了呵。”
漫不经心地将杯放回桌边，裴生笑得愈发古怪。
“当死之人，纵是百般挣扎亦脱不得。不当死，则天地难拒。生儿不才，年幼去到南疆后幸得神医收入门中研习黄岐之术，更是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莫说是普通刀剑，就是那刃上淬了鸠毒，生儿照样能活命。”
不轻不重一席话，教赛荷珠当场寒了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日启程之时，生儿还唯恐岳母不肯出手。惴惴行了两日，总算等来岳母的爪牙，这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呢。论起来，倒真该谢岳母及时出手送与生儿那一剑，否则，这盘棋，早已成死局了呢。”裴生朗声长笑。“岳母，这两日就安心留在府中准备大婚之事罢。若是因着心中有愧而失了礼节，日后，会教众人笑话。您也想将娇鸾风风光光地下嫁与我，是也不是？”
“我不会将娇鸾嫁于你。”赛荷珠恨恨言。
“这可由不得您了。”
笑意顿敛，裴生长袖一挥，左右竟是涌进三五沈府家丁。
“把夫人送回房中好生看护了，可别教她四处走动，免得染了风寒错过两日后的婚事。”
“你们！”
赛荷珠一惊，踉跄两步退后，花容失色。
“竟是反了不成！”
“放开我！真个是要做反了不成你们！”
那边厢，赛荷珠嘶吼到全然忘却一家之母该有的风度，这边，裴生却是惬意端坐，总有股子但看好戏上演的姿态。那边厢，赛荷珠喊得声嘶力竭，一众家丁却是置若罔闻。这边，裴生终究抚掌轻笑。
“赛荷珠，你掌了沈府一十三载，可是曾想过，终有一日自己也能落得如此下场？可是瞧见我掌间的物什？”
随意摊开掌心，一枚玉符轻易展露。精雕细琢的玉，晶莹剔透，却总抵不过那人掌心的青白。就那般敞开来展露与众人面前，一众家丁不懂玉之无价，赛荷珠却又登时哑言。
“只为这一枚符，你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犯下滔天罪孽。多好笑，不过是与沈由检同行十里，他便肯将这等同沈家万贯家财的玉符送与我手上。赛荷珠，你的气数尽了。”
话音方落，满脸笑意随意被狰狞取代。长袖再挥，裴生笑里多扭曲。
“把夫人押回房中！”
自然不会有异议。甚至于，就连赛荷珠也说不得话。面纱覆颜，瞧不见神色，踉跄步子却也能说道出几分颓颓。也就在众人消失于回廊外时，裴生这才收了异样黯然回坐。
“娇鸾，我知你在门外，若是听得足矣，便出来罢。”
良久，门扉吱呀一声响，垂首的沈娇鸾缓缓现了身。
“我等在府中，等你治好了沈素卿的眼回来，等你娶我。等来的，却是你们遭遇贼人悉数殒命的回信。我为了救你，不惜亲手将匕首送入爹爹身子。我只想你活。可是……”
抬首，沈娇鸾泪流满面。
“可是，我从来不知，那贼人，是娘派去的。”
良久的沉默。
“傻姑娘。”
裴生释然一笑，旋即徐徐抬了手。
“来。”
沈娇鸾却总不肯前进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