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无极也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使得原先那种灰暗的色调豁然开朗,如同一处幽深的洞穴里忽然间洒进了一片阳光,花花草草都开始欣欣生长。原来他也有一张俊朗无比的脸庞,在这如雪白衣的衬托下,更显得风流俊俏。
若他不是魔教杀手,若他待人没有那样冰冷,必定也是许多少女心目中崇拜的偶像。是以当他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月儿竟似呆了一呆,尔后又吃吃笑着赞道:“原来严副教主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虽然换了衣服,但严无极仍是严无极,不冷不热道:“什么事?”
月儿笑道:“断剑侠客今日心情好得很,要请严副教主喝茶。”
严无极道:“他要找我,为何由你代劳?”
月儿抿嘴笑道:“今后便由月儿来服侍两位。严副教主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月儿便是。”
卓远住在庄园的另一头,此刻他正悠闲地靠在躺椅上,举起一杯清茶,对严无极微笑示意。
严无极也不推辞,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淡淡道:“好茶。”
卓远笑了,道:“我还以为你只爱喝酒,不爱喝茶。”
严无极道:“我不常喝。”
卓远道:“血岩门别的好东西不多,好茶叶倒是不少。江南的茶叶向来都是形美、色艳、香浓、味醇……”
一旁的月儿听了,忍不住插话道:“我们这儿的好东西,只怕你还没有看到,否则……”
卓远笑着接道:“否则就算你用笤帚赶我走,我也是不走了的,对么?”
月儿笑道:“那是自然。”
卓远忽然叹了口气。月儿不解问道:“你为何叹气?”
卓远道:“我叹我没有这个福气。”
月儿道:“你……”
卓远不等她说完,又笑道:“因为在我看来,血岩门的东西不如天衣门的好。”
月儿脸色一变,道:“你……你说什么?”
卓远仍旧不紧不慢道:“天衣门可以研制出让人昏迷不醒的毒药,但血岩门却不行。”
卓远说这话的时候,就连严无极的脸色也变了变。明明是血岩门下毒害的凌珑,他却偏偏说成是天衣门,如此笨拙的激将法,似乎不该从卓远的嘴巴里说出来。
月儿不说话了。
卓远笑道:“你看,血岩门能奈何?我又为何要留在这里?”月儿冷笑道:“你若是想用激将法,可就大大地用错地方了。”
卓远笑道:“你觉得我是在用激将法么?天衣门既能制出这种毒药,必定也有解药。”
月儿不服气地反驳道:“你怎知他们有解药?或许他们只有毒药,还未来得及制出解药呢?”
卓远道:“天衣门可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严无极忽然开口道:“你若看轻了天衣门,便也看轻了无双教。”
月儿道:“那又如何?”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那便要付出代价。”说完这句话时,人已到了庄园门口,正是那神秘的妇人。
月儿脸色煞白,道:“代……价?”
那妇人颔首道:“不错,死的代价。”说罢,她又对卓远和严无极微笑道:“天衣门有的,血岩门一样也有,而且还比天衣门多得多。”
“哦?”卓远抬眼反问道。
妇人笑道:“不管你是否在用激将法,我都接了。”
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我本来也是要救人的。”
她扫了一眼严无极,道:“不过,你们应该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救人,自然也是有条件的。”
夜深了,庄园里却没有一点黑夜的影子,四处灯火通明,映得园中的花草也分外耀眼。
虽说是夏天,但血岩门庄园的晚上却显得太过清凉。此处原叫作“飞石岭”,群山怪石丛生,两旁是潺潺流水,细细簌簌,在炎炎夏日带来丝丝凉意,到了晚上,却蝉鸣渐弱,更深露重,就是再惧怕炎热之人,此刻恐怕也忍不住要打个寒颤。但卓远和严无极就静静地站在屋子外,静静地等着。
严无极的脸上看起来似乎异常平静,谁都看不出他内心其实已经波涛澎湃。他既期盼凌珑能够醒来,又害怕她醒来。
只要凌珑能醒过来,他自然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
但是这血岩门主又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要他归顺?还是要他的命?抑或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即便他很清楚血岩门主想要的是什么,却又不肯让自己的脑袋更清楚些。
有时候,做人还是糊涂一些的好。糊涂一时,便也逃得过一时。
半晌,卓远才开口道:“你是在担心他们会对无双教不利?”
严无极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中的痛处,脸色变得灰白。
很明显的,无论是血岩门主,还是换作其他人,有此举动目的也无非就是无双教,江湖纷争便是如此。严无极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愿意想到罢了。
卓远道:“你也莫要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总可以想到办法的。”
严无极苦笑着摇摇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救得了凌珑,便救不了无双教。”
卓远道:“看来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比无双教更重要。”
严无极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黑暗,淡淡道:“她还只是个孩子……”
卓远笑道:“你将她当成孩子,她却并未将你当成长辈。”
严无极却道:“我本就是她的下属。”
卓远道:“那么无双教呢?”
严无极忽然叹了口气,却并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当凌珑和无双教变成了相互对立的两个词,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卓远像是第一次见到严无极一样,怔怔地盯着他。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严无极,从前那个冷漠无情的魔教杀手,即使伤心难过也会强压在心底不曾流露在脸上,此刻却又是苦笑又是叹气,无奈的神情仿佛瞬间将他变得沧桑。
近来的变故太多,严无极再如何坚强,但人心不过就是肉做的,变不成铁石心肠,更何况卓远知道,其实他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人,只是别人看不到,不了解他的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