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泉看着亮着灯光的屋子,莫名的鼻头一股酸楚,他一个男人怎么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有些不敢上前,害怕等着他的依旧是空篮水漏,让他大失所望。他无数次的希望都被消磨的干干净净,被失望打击的都有写麻木了。
沈清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激动,喜悦,难过,心疼,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他竟不知该迈那只脚才好了。
那日独活出征,沈清泉特意触摸了他的掌心,从虎口到手腕处留着一道麻绳粗细的伤疤,怪不得那段日子,独活总是早出晚归,面色憔悴,他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寻找。
悬崖的木桩上还留着麻绳的勒痕,他绑着自己在百丈高崖上悬挂下落,他居然一个人就找到了赵合欢,可他为什么要将赵合欢藏起来,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护着她,反而把她藏在深山老林里,他到底想怎么对赵合欢?
沈清泉忽然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与独活相比,他花的功夫和时间并没有少到哪里去,自己何故来的心虚呢?
“吱呀”一声,老媪端着水盆打开木门,看到了一个面冠如玉的男子眼神有些闪烁的站在院子里。
沈清泉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她睡了吗?”
邱霁雨将头发散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花盆,在里面填充着泥土准备将黑莲种进去。
白日在一旁淡淡道:“你何时见过莲花长在泥土中的?”
“这朵就是我从石缝里找出来的。”邱霁雨一本正经的松着土。
白日扶了扶额,他虽不知道独活是怎么保持黑心莲的鲜艳的,但绝对不是简单的种在土里。
白日上前将莲花拿在手里,花叶茂盛,没有感受到颓败的气味。“你这样种,水土不服,它会死的。”
邱霁雨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那怎么办?我还没见到师兄呢。”
白日问道:“你之前是将它放在那里的?”
邱霁雨恍然大悟,之后将挂在一旁的布袋子拿过来,头朝下倒了倒,懊悔的喊着,“哎呀,不好,我之前是连着它的根茎的还有原生的泥土放进里面的,昨天晚上好像把它倒掉了。”
白日觉得眼前的女子有时候凶的可怕有时候又傻的出奇,片刻后叹了口气,“那你把它先冰封起来吧,比你种在土里保险。”
邱霁雨点点头,“有道理,那我去找掌柜的要冰块。”
白日坐在窗边,感受着清冷的月辉,两日没有回去,但赵合欢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她虽然有醒来的迹象,但白日在她的药中夹了一味嗜睡的药物,一时半会是不会醒来的。老媪所有的事情都做的极为恰当,也不需要担心。
目前最麻烦的应该是邱霁雨,像她这样莽撞的性子,还是跟着她见到景明比较安全。
“她躺多久了?”
沈清泉站在赵合欢的身边,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快要两年了。”
沈清泉远远地看着她,想要靠近却心生胆怯,她现在虚弱的似乎一碰就要碎了。
“阿婆,我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
床上的女子,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缓缓上下起伏,神态安静的都有些不像她了。
“合欢。”
沈清泉终于叫出了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名字,出声时心尖的颤动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他已经喜欢的这么深了。
一滴泪垂在了赵合欢的枕边,沈清泉握着她的手,“我找了你很多次,每一次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从来不信,幸好我从来都不信。我就说嘛,赵合欢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你可是像刀一样的女人啊。”
沈清泉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你放心,这次换我保护你,让你真正的当一朵合欢花。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醒过来。”
手上忽然传来了一股力道,沈清泉的手被她反握住,“合欢!”沈清泉惊讶的看着相握的手,有些激动的喊着她的名字。
赵合欢再一次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她,她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可眼皮几乎黏到了一起,如何也打不开。
“合欢!”
“合欢!”
忽的,光明裂空,黑暗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万千事物铺天盖地的涌了进来,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合欢!”沈清泉紧握着她的手,词藻贫乏的只剩下她的名字。
沈清泉屏住了呼吸看着她逐渐睁开的双眼。
瞳孔逐渐聚焦,眼前出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阿婆!阿婆!”
沈清泉手足无措的喊着老媪,面对赵合欢的苏醒,他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媪惊讶的看着已经坐起身的赵合欢,“姑娘,你醒了。”
赵合欢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沈清泉身上,“是你一直在叫我?”
沈清泉这时才回过了神,他再一次握住赵合欢的手,竭力镇定着自己的心情,回答道:“是我。”
沈清泉连夜将赵合欢带了回去,派人给老媪找了城郊的一所庭院,买了一大群丫鬟看顾着老媪,并告诉她一定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赵合欢昏迷的太久了,双腿一时间使不上力气,沈清泉将她背回了沈府,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清泉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住在这里?”
赵合欢摇了摇头,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的男人说是他自己一直在耳边呼唤,可他跟自己脑海里的身影有些不相符合,可赵合欢自己也说不出那里不对劲。
沈清泉笑了笑,“没关系,我一点一点的讲给你听。”
沈清泉生平第二次打地铺,可这次他却觉得无比舒服,满怀欣喜的躺在地上。
发现赵合欢一直看着自己,沈清泉问道:“你为什么不睡?”
赵合欢的反应似乎有些慢,静默了半晌才说道:“我在回忆。”
“回忆什么?”
“我觉得我的记忆是空白的,什么也不记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清泉。”
沈清泉展颜一笑,“你不是记得我吗?”
“这是你告诉我的。”
“你还想知道更多?”
“是的。”
两个人一问一答,这是沈清泉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赵合欢,可爱,懵懂。
沈清泉心里一软,起身上前,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赵合欢并没有躲,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沈清泉问道:“你讨厌这种感觉吗?”
赵合欢摇摇头,“不讨厌也不喜欢。”
沈清泉心里化成了水,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这次落到我手里你别想再跑了。”
沈清泉扶着她慢慢躺下,为她掖了掖被角,对着赵合欢不安分到处乱看的目光,沈清泉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原来拒人千里的赵合欢竟然也可以这么乖巧。
赵合欢觉得被子有些束缚,伸出一只手对他说道:“我不想睡觉。”
“那你想干什么?”沈清泉趴在床沿上问道。
“你的声音很耳熟,我想听你讲我以前的事。”破天荒的赵合欢讲了这么多话,语气还这么平和,沈清泉忽然有一种媳妇熬成婆的感慨。
虽然有些疲惫,但这可是她第一次向自己提出请求,最后裹着被子,两个人趴在床头,月光透过来,荡漾着一屋子的笑意。
柳归晚借着朝中缺乏武将的由头,向皇帝提议把景明封为将军,一来可以告诉独活和徐恒,朝廷里能用的人不止他们,二来景明是皇帝信任的人,在朝中坐镇能压住不少非议声。
可宋原溢并没有给他另封府邸,他过于多疑,虽然目前没有发现他跟柳归晚之间的端倪,但景明的野心昭显,放他在宫外,宋原溢根本放心不下,索性将他放在身边,看着安稳还能够保护自身的安全。
景明依旧是住在当初金吾卫的住所,只不过另辟了一间房子,待遇什么的也都是水涨船高。
自从上次柳归晚从秋千上摔下来之后,田海就命人把它给拆了。种上了一些裁剪漂亮的植物。
柳归晚哀怨的看着他,“一到冬天,它就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田海没有抬头,依然专心致志的为她描着指甲,“到冬天就抛了,种上腊梅,流云殿里不会有煞风景的植物。”
“我发现田公公最近越来越厉害了。”柳归晚睨着他。
“公主只要不胡来,怎么着奴才都好。”
柳归晚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托着香腮,“最近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最近和丽妃的战争都是以胜利为多,偶尔的几次败仗也都是调节气氛,这一切都说明一件事,丽妃老了而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物种。
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子远比那些高楼朱户里的小姐心思来的活络,性子也更加刚硬,有好有坏,听话的柳归晚就让她们在宫里安安稳稳的待着,不听话的就借着丽妃的手除掉这些麻烦。
生在污泥里,一定要比污泥更加黑暗,这样才能掌控污泥,游走自如。
柳归晚看着空中南飞的大雁,“做人啊,要狠。”
沈清泉感到窒息,身上似乎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动弹不得,他从梦魇中挣脱。
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冰凉的眸子。
赵合欢掐着他的脖子,脸上没有表情,“沈清泉。”嘴里吐出几个字,似乎带着无穷无尽的寒意。
沈清泉惊恐的挣开她,向后退去,表情,语气和之前如出一辙,“你回来了?!”
赵合欢坐在床上,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看着沈清泉。
沈清泉呼了一口气,恍惚间发现额头上布了一层汗水,他有些郁闷的站起身,“想起来就想起来,掐我做什么,差点给本公子憋死。”
“哈哈哈。”赵合欢忽然间倒在床上开怀大笑,“我学的像不像?你被吓到了。”
目光里带着狡黠,眉眼笑成了一条线。
沈清泉看着笑成一团的赵合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摇头笑了笑,“你现在知道自己以前对我凶了。”
那个冰块一样的赵合欢还可以这么笑,身上的洋溢着沈清泉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轻松,坦然。
忘记对她来说是上天的奖赏。
赵合欢笑的花枝乱颤,一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
“哎呦!”她揉着脑袋,慢慢悠悠的坐起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沈清泉,“我站不起来。”
沈清泉站在她面前,弯腰点着她的鼻尖,“亲我一下,我就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