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无痕见洛长歌一副比刚才还颇受打击的样子,关切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怎么了?
我以为我只是失去了一个朋友,结果我失去的是两辈子唯一喜欢的男人。
洛长歌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心里很茫然,但枫无痕也不是可以说这些事的闺蜜,而且他一直劝他远离自家师兄,她也不好跟他讨论这些事了。她揉了揉脸颊,“没事、没事。”
“他怎么还在?”余光瞥见秋静远安静的立一个看得见听不到的安全距离处。看见他就想起明月星说的那些话,还说不认识她,现在想起来简直双倍伤害。心情更复杂了。
洛长歌将杂乱的思绪压下,抬头看向夜空,新月隐没,群星暗淡。
她看向一旁静默的秋静远:“秋公子怎么就确定跟踪我们能找到明月星?”方才就听明白了,此人一直跟踪他们,就是为了找明月星报仇。
秋静远不答,而是先拱手行了一礼,“秋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紧接着又行一礼,“也要为跟踪一事向姑娘赔罪。虽是情非得已,仍旧冒犯了姑娘。”
向她赔罪……
洛长歌看向枫无痕,“你早就知道?”难怪先前他一点都不意外。
枫无痕点头,“并非故意瞒着你。我们从茶楼出来我就发现了有人跟踪,应该是你与人争执时引起此人的注意,出了茶楼他便远远跟着我们,只是后来他很快就离开。晚间盛会上又出现,一直跟在你我身后。盛会人多,我见他只是跟着,没有其他举动,便故作不知,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秋静远苦笑,“是在下学艺不精。”
洛长歌:“所以,明月星为什么......那么做?”
秋静远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为了我家的一本剑谱,我爹不给,他便杀了我爹和全府上下,我当时在外游历,才躲过一劫。”
洛长歌:“既然并非亲眼所见,你又如何清楚其中原委的?”
秋静远有些不愤:“姑娘是觉得我在拿我满门仇恨在说谎?当时在场的还有许多武林正派人士,难道他们也全都在骗人?!”
洛长歌声音有些疲惫,“我并非此意,只是想知道真相。你所知的事实也是别人转述的,想必秋公子也知正派人士对浮云教的人是不吝往恶了说的。
“再者说,明月星已经是天下第一,怎会为一本剑谱冒这么大的风险?或许……其中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就算你要为家人报仇,也应该弄清楚其中原由。”
倒不是洛长歌为谁开脱,只是她从不信自诩正道的就一定是好人,而魔道就全是坏人。君不闻:正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提醒秋静远也是担心他被仇恨蒙蔽,为人利用。
秋静远面色坚决:“我不管有什么内情,明月星杀了我满门是事实。”
洛长歌:“所以,你非报仇不可?”
秋静远:“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洛长歌伫立着不知该说什么,劝人放弃?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鼓励他去复仇?不说她做不做得到,单看刚才那两人之间的差距,确定秋静远不是去送人头?
秋静远激动过后倒是恢复几分理智,“不管二位与明月星是什么关系,秋某都多谢两位相救之恩。”
“你不必道谢,别再跟着我们就行。”
秋静远苦笑着说:“不会了,我暂且杀不了他,跟着二位也无用。”转而又对他们道:“二位,那魔头连同门师弟都不放过。又在明知有人跟踪的情况下,毫不顾忌道明这位姑娘的身份,可见也没把姑娘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人,二位还是小心为上,姑娘的身份在下就当没听到。”
秋静远说罢便告辞了。
他这一番话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洛长歌只觉心尖上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十分轻微,却又瞬间隐秘的疼痛。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正是好梦时。
当洛长歌再次看见入梦的昭贵妃已经很淡定了:“好久不见,怎么你还在呢?”
对方有段时日没出现了,她都以为这女人已经投胎去了。
一身水红色广袖长裙的昭贵妃在开满鲜花的山谷间翩然而立,衣袂翩翩,仿若本就与这美景共生,她的神色一如既往,自信从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已仪态万千。
昭贵妃幽幽道:“你又放弃了钰哥哥。”
洛长歌不知这“又”从何来,不过到底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算是断了这位和慕容钰的感情,“你都知道了?”
“从你到来那天起我便知道会有这一天。”一向好贵雍容的女人此刻语气无奈,似对命运的叹息妥协。
无奈?妥协?洛长歌摇摇头,肯定是错,这个女人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说抱歉,”虽然歉疚,洛长歌却不后悔,“不过,既然现在是我活着,那我要按自己的意愿活。”
那不是她认定的人,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昭贵妃的选择也不需要人代替她走。
昭贵妃不错眼的看着她,良久,才叹息道:“都是天意,我有我的执念,你有你的执念。可我就是不甘心,偏要与天争一争这段缘分。”
结合从前这人的透露的信息,洛长歌大概明白对方的执念是什么,只是慕容钰此人,哪里都好,唯独做夫君不好,这话却不好说。
洛长歌只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是投胎去,还是根据各归各位的原则去她的世界?总不能一直跟着自己吧?
昭贵妃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红唇一勾,道:“我自然是跟着你了若是哪天你不想活了就换我出现。”
洛长歌:“......”
不是说这身体本该是她的吗?怎么现在还会被抢走?!
“呵呵~”,昭贵妃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你不会以为本宫走了你就万事大吉了?天真!你我都一样,我不能得偿所愿,你的执念也不得圆满,哈哈~”
洛长歌面不改色地听她说,心里却快速划过很多念头。
首先,按对方言语透漏的信息,琢磨着她说能抢走身体,这点洛长歌是不信的。就她对昭贵妃的了解,她绝不是什么心软的傻白甜,反而,此人心志坚定,善谋能忍,看她对慕容钰就知道了。
这样的人若有机会是不会放过的,对方一直以来一直没动作。不管是一开始洛长歌愿意换回去的时候,还是之前她离开慕容钰的时候,她竟一点动作也无,种种迹象表明她抢不走这身体的控制权,至少眼下不行。
其次,听她的意思,似与慕容钰命终注定无缘,她却一直强求,成了执念。
至于说洛长歌自己的执念不得圆满什么的,她压根没放心上,虽然目前为止她的经历无论是科学还是常理都解释不了的,她依旧不信什么天注定,或者说她一向心大。
毕竟,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称得上是执念的,既然不存在,何来圆不圆满呢?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你要怎么才能离开?我不想再梦见你了。”
昭贵妃面上的笑意一顿,不可置信道:“你鸠占鹊巢,还要赶我走?”
洛长歌耸耸肩,理直气壮道:“纠正一下,你自己说的你我如今这样才是各归各位,所以现在赖着不走的是你呢,不过看在你我孽缘不浅,就不收你房租了。只是你不许再监视我,别没事就入梦,最后,能赶紧离开就更好了。”
昭贵妃不屑地睨她一眼,“我没监视你,更非有意入梦,只是方才感知到你的情绪波动才出现的。”
“哦?”洛长歌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异样,“看来你很了解我。”还知道不少关于那个“执念”的事。
昭贵妃随意地用手指绕着头发打卷儿,似笑非笑,“想套话?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如,我告诉你关于你未来会遇到的人和事,你自愿离开如何?反正你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
洛长歌心里呵呵,这个离开用得真好,谁知道是换个世界生活还是就此消失。
若是前者也不是不行,可洛长歌想着初来时与身体的契合度,简直与穿越前没区别,外表也一模一样,更是没有违和感,这让她觉得觉得昭贵妃曾说的她本就属于这里的话可能是真的。
既如此,谁知道她若是离开这身体会怎么样,关键是她也不知道怎么“灵魂出窍”啊,来的时候是意外撞了脑袋,那一瞬间痛死过去的滋味洛长歌并不想再尝试一次。
因此,洛长歌果断拒绝道:“算了吧,我不喜欢剧透。生活之所以精彩,不正是因为那些未知吗?”
昭贵妃虽不懂不何为剧透,但不影响她了解洛长歌的态度,她也不恼,只是微笑道:“确实精彩,只是日后你若后悔了,随时可以找我。”
我谢谢您嘞,不过不必了。洛长歌没把这话放心上,一觉醒来昨日那些激烈的情绪已经安放好了,看不出异样。
朔方正是盛会如火如荼的时候,不过辰初,客栈大堂里已有不少用朝食的客人。
洛长歌下楼时枫无痕已经坐在大堂里,他一袭蓝色劲装,墨色短剑按在桌上,独自垂眸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倒是与平日里不太一样,不过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这也没什么。洛长歌过去在他对面落座,微笑着打招呼,“早啊,无痕。”
枫无痕闻声抬头,“早。”笑容温和,是她熟悉的那个枫无痕。
枫无痕招来跑堂的上早食,又拿起桌上的壶给她倒了杯水,洛长歌接过,不是客栈免费提供的普通茶水,而是温热的白水,心里划过一丝暖流,举杯道:“谢了。”
洛长歌看桌上空空,便知他也还没吃,招来小二点了早餐,朝食很快上桌,客栈厨子手艺不错,洛长歌一连吃俩三个包子一个馒头一碗白粥,最后还在枫无痕惊异的目光下让后厨给煎了一个荷包蛋。
枫无痕在慕容钰身边时曾见过那些娘娘进食,那胃口吃得不比猫多几口,这些时日他二人也一起用餐,知道洛长歌食量比宫里的那些人正常,却也没见过她何时吃过这么多,不免有些担心,“长歌,你还好吧?昨晚的事......”
洛长歌咽下最后一口煎蛋,皱了皱眉,“不太好,客栈的床太硬了,硌人。”
枫无痕放在膝上绻着的手不自觉松开,就见她瞅了瞅周围,低声道:“还好不用再住这里了,不过以后再住客栈我一定得先看房,入住体验不好不给钱。”
她笑容狡黠,扎得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跳跃,即使素面朝天,也很精神。风无痕嘴角隐隐翘起:“何时离开?”
朔方依旧热闹,仍有人从远处来赴盛会,洛长歌的目光略过长街、行人、楼阁、城墙、看向更远的地方,“今日就走。”
之前在此逗留是为了明月星,结果再见却不欢而散,她等的人不在这里了,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枫无痕问道:“去归云城?”他还记得她最初的目的就是回家省亲。
洛家在归云城,那是昭贵妃的家,洛长歌摇头:“不去归云。”她没有洛家人的记忆,还没做好准备与这个世界的亲人接触。
“不管你去哪里。”枫无痕左手缓缓划过墨色的剑鞘,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只道:“我与你一起。”
其实能有枫无痕这样的习武之人一起同行无疑是有了安全保障,可是洛长歌想到自己的打算,“还是别了。”
枫无痕明显很意外,没料到她会拒绝,不等他开口,洛长歌便将自己的打算如实告知:“我要去找明月星。你也说过他行踪不定,我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他,若是找不到,我打算去你们浮云教试试。”
枫无痕虽是浮云教弟子,可从几次冲突中她也知道明月星是他们的师父派来杀他的。不知其中缘故,但她也明白浮云教对枫无痕不是个安全之地,跟着她,不是羊入虎口么?
枫无痕听这话也明白她的用心,可是......“你找师兄做什么?昨夜......”
他的未尽之语很明白,昨儿才闹崩,还要去找他做什么?
洛长歌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感觉枫无痕看她的视线像在看受虐狂,“.....我,我得去找他,告诉他一件事。”
她昨晚回来想了半宿终于想明白了,喜欢就追。虽然错过了发展感情的最佳时机,但总要努力试试的,努力就有机会,直接放弃,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枫无痕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忽然眸光一滞,惊疑道:“你喜欢师兄?”因惊讶的情绪太明显,他声音略高。
“嘘!”洛长歌脸颊微热,食指在唇前一比,“你小点声。”末了,见枫无痕定定地打量着她,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似的,她不好意思道:“帮我保密啊。”
枫无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惘然,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让她不要靠近明月星的话。洛长歌松了一口气,没注意他的异样。
当着别人谈论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朋友也有些尴尬,洛长歌转移话题,“所以我们不能再同行了。你和我一路,要是遇到明月星,或者去浮云教你会有危险的,那我岂不是连累了你。”
“朋友间不存在连累一说。师父暂且没空理我,就算遇上师兄我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正好我也无处可去,便与你一起四处走走吧。”枫无痕有些心不在焉,垂眸盯着盏中清亮的茶汤。
“你都说我是你朋友了,就别拒绝我,嗯?”他板着脸看过来,洛长歌以为他不高兴了,想想他说的也有理。她从未听枫无痕说过家人,想来他的身世也不太好,现在皇宫不能回,教派里师父要杀他,这位朋友也是实惨。
“好吧,那我们一起。”
既已决定,两人当天便出发,他们都没什么行礼,又是为了游玩,便没有租赁车马,而是选了个远离京城的方向,把京城,朔方远远抛在身后。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有讲究的,据枫无痕说,明月星才在京城和朔方搞过事情,短时间不再现身于这些地方了。
想着他那到处搞事的张扬性子,他们一路不敢放过任何热闹,却也没有丝毫音信。三日后,洛长歌与枫无痕才出了青城出了青州地界。
洛长歌拿着简单版雍国地图犹疑不决,青州往北是盘州,盘州地处边陲,常年有军队驻守以防关外部落来犯,那里是朝廷的势力,没有江湖门派,他应该不会去那里,pass。西边靠近京城,pass。往东必经云州,洛家就在云州,总不能过家门不入吧,可她又没有那些记忆,就算遇见洛家人也不认得,pass。
洛长歌看着地图上河流对岸一处代表山脉的地形图画,山下是一个不规则的圈,圈里有两个朱红色的字——“沧州”,沧州背后是山,前面临着雍国最大的河流——澜江,这条自东向西的大河将雍国分成南北两部分,支流无数,河流经过的地方就有城市,有城市就有渡口。
洛长歌手指落在地图南部:“无痕,我们去江对面吧。”她记得先前有人说过魔教在沧州,沧州就在澜江上游,具体位置非魔教弟子不知,她身边倒是有一个知道的,洛长歌却不会问,枫无痕愿意告诉她不问也会说,他若是不愿意或者不能告诉她,她问了便是让他为难。她早就在想别的招儿了。
枫无痕诧异地抬眉,见她主意一定,视线又落到地图上,点头同意了:“先休息,然后去乘船。”
看了看晃眼的太阳,两人走到路边的茶棚要了些茶水、干粮补充体力,休息够了就往东南方向去,临江郡就在那边,渡江的大船只有大型渡口有,一般都分布在郡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