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使星剑出了山门,畅游在蓝天白云底下,李却原本因远行的惆怅心情慢慢散了去。
看着天空碧蓝如镜,看着大地青葱,山水如画,他心里莫名觉得舒坦。
似乎修真炼道之人,就该如这般,逍遥于天地间,畅快自如,无拘无束。
出了山门,豁然可见一条弯曲的大河,初升的阳光照射而去,河面金光闪闪,灿烂夺目。
此河名为“金沙河”,起源于西岭雪山,途经西州大漠,蜀州群峰,又过中州南州,及至东州青州,于青州杭口,汇入东海与南海交界处。
这九州之地,已过其六。
因其过六州归海,河水中亦有西州大漠黄沙,故而得其名。
河面上有一汉白玉石桥,是为“升仙桥”。
相传,是某一朝代开国皇帝,敬仰星罗山上仙人,责令一州之地的能工巧匠,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打造而成。
也有人说,这是星罗门一位仙人以大法力,直接从南州某崇山峻岭间,摄取而来的一块巨型汉白玉石,用寥寥几笔仙剑勾勒而成。
……
再往前走,便是远近闻名的“太璇城”,远远看去,只见城中楼阁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传言这太璇城历史悠久,几乎可以和星罗门相提并论。
当星罗门繁盛之时,太璇城便诞生了,初多为战乱时避难之所,后有人在此落叶扎根,此城日渐繁荣。
不过不论传言真假,每当星罗门向世人开放山门的时候,太璇城总是最为热闹的。
因为紫垣峰山上的客舍有限,当人满为患之际,便有不少人退而求次,回到太璇城中,寻找客栈,暂且住下。
李却一路飞行,过了太璇城,忽的一回头,远远望了星罗山一眼。
只见群峰林立,几如星河,云雾袅袅,胜似仙家灵境。
他凝神一番注视,心中忽生渺小之感,接着隔空一拜,然后转头离去了。
越过太璇城,隐约可见地面有一条笔直、宽阔、平坦的道路。
听闻此为大周官道,可直达苍灵郡玄元县县府。
李却自是不会往这县府去的,此番下山历练,他虽没有具体规划过,但有些地方,还是要去一趟的。
赤言郡祁莱县,那是他的故乡,他离乡多年,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碍于初次御剑飞行,李却掌握不熟,加之又有些迷失方向,及至中午,才赶到祁莱县,等来到李家村,已经下午时分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大的村落,只有数十户人家,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山脚。
这村子背靠一面青山,面有一湾清水,几只老鸭子在水中游荡,不时把头伸入水中,倒立起来,也不知在做什么。
水边有一排柳树,初春时节,正是抽芽之际,远远望去,似一行穿着一袭青衣的少女在迎风招展。
李却在无人处散了星剑,收了星罗门衣袍,换了一身简单衣裳,向着李家村走去。
走过一石板桥,入眼是一棵老大的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有几个小孩子围着槐树嬉戏打闹,树旁不远处有一老者,躺在椅子上休憩,在他旁边,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石头底下长着一些青苔,上面因为常有人划弄,却是较为干净,还放着一碗……茶。
嬉戏的孩子们见村头忽的来了一个陌生人,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站着不动,打量着李却。
李却倒是浑不在意,向那些孩童笑了笑,径直往那老者走去,看了石头上的茶……水一眼,然后端入手中,灌了一口……
那几个孩子中,有人尖叫了起来:
“不得了不得了,这个大哥哥竟然敢喝穆爷爷的……”
“我的天,我看错了吧,一大口呢!”
“那东西能喝么?呕……”
这东西果然还是……
李却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手将那艾草茶水放好。
太难喝了,入口即苦!
孩童们的惊讶声显然惊醒了那叫做穆爷爷的老者,只见他微微睁开了有些浑浊的眸子,张了张嘴:“你……你是……”
李却微笑,却也有些心酸:“穆爷爷,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何秀才收留的那个孤儿。”
这穆老人家登时抬了抬眉头,脑海闪过一个年少时木讷的身影,手颤巍巍的指着李却:“哦……是,我记得你都离开村子好些年了……”
李却点点头,又挠挠头,嘴角仍挂着微笑:“穆爷爷,你身子骨不好,就坐着休息吧,我再到其他地方看看。”
“好、好……”
离开老人家,几个孩童中,有胆子大的,凑近李却,歪着小脑袋问道:“大哥哥,听你说话,你以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么?”
李却蹲下来,点头道:“是的,不过前些年我外出谋生去了,这还是第一次回乡。”
那几个孩童哦了一声,显然是听懂了,接着有一小男孩盯着他背后精铁剑,目露崇拜之色,道:“大哥哥,大哥哥,你是外面那些锄强扶弱的大侠么?”
李却摸了摸小男孩的小脑袋,想了想,认真道:“算是吧。”
他此番历练,若是遇上不平之事,自是会出手相助,若是碰上魔道歹人,除魔卫道,那更是星罗门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讪讪道:“那大哥哥,你能……你能教我一些拳脚功夫么?”
李却哑然失笑,哄了这几个小孩子几句,便让他们到一旁玩去了。
愈是往村子里面走,这人便多了起来。原因无他,李家村养的看门犬不少,一吠百吠,几乎整个村的狗都汪汪叫了起来。
这农家人,对狗叫声一般都比较敏感,一听见动静,便有人出门来看。
老了,岁月不饶人。
李却心中的感慨。
离乡八年,当初相熟相知的同龄人,大都娶妻生子了。
少年化作了父亲,撑起了一片天;少女化作了妇人,操持着家务。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看着那些熟悉,又经受着生活磨炼的脸庞,李却已然不知如何言语。
好奇、出门围观的李家村村民,仔细打量,这个背着一柄长剑,携着一包袱的青年,目露沉思,片刻后嘴角微微蠕动,俨然是从多年前的记忆中,慢慢想起了这个故人。
但,没有一人上前,跟李却打个招呼。
因为,李却幼时,没几个同龄人与他玩耍,同龄人与他关系十分浅薄。
因而大多数时间,李却都待在屋里,跟何秀才读书、识字。
不多时,村中有几名青年,带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急急走了出来,口中还念叨着,来了一个外乡人什么的。
老人一见李却,先是一愣,目露疑惑,片刻后眼神极为清明,激动起来,上前道:“你是……李却?”
李却认得这老人的,正是李家村的村长李仁合,何秀才还在世的时候,每当他有拿不准主意之事事,总会找何秀才商量,说何秀才读书识字,见识总归是比自己这些山野村夫强的。
“是我,村长,我回村子来看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仁合笑着问道:“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李却摇摇头道:“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回何秀才的家中看看,您也是知道的,当年是何秀才收留了我,他的家也就是我的家。”
李仁合目露为难之色,让身旁那几个青年散了去,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李却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仁合走在前面,组织了一下言语,带着歉意道:“实不相瞒,李却,何秀才的家,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为何?”
李仁合沉吟道:“前几年……二娃子的女娃不懂事,在何秀才家附近的一处草垛玩过家家……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竟是生了一场大火,恰逢风向又是往何秀才家……”
“所以……就被烧了?”
李仁合点点头,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
“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
两人左转右转,走了一小会儿,越过几个农家小院,竟是来到了一座小学堂前。
学堂里书声琅琅,透过一丝门缝,竟是可以看见几个小家伙,拿着一卷书,在小桌上摇头晃脑,念着些之乎者也之类的话语。
李却惊讶不已:“后来你们把何秀才的家改建成了学堂?”
李仁合点头,然后作揖:“李却,我……”
李却大概知道村长要说什么,连忙扶住他,笑道:“村长,您大可不必如此,也不必觉得心中有愧。如今他的院中,桃李芬芳,若是他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会欣慰的。”
李仁合嗫嚅半响,最终叹息一声,拉着李却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李却笑了笑,驻足听了一会儿院中的读书声,颇为满意,道:“村长,既是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李仁合听他话中之意,似是要走,连忙挽留。
李却自是不会答应留下来,正要离去,李仁合忽的一行礼,为难道:“实不相瞒,李却,村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别快这么说。”李却连忙将他扶起,道:“村长,您有事直说便是,当年我也曾受过您照顾的,若是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我义不容辞。”
李仁合此刻竟是有些热泪盈眶,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