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很暖,人却很冷。
因为马车太快。
马车向来奇特,当马儿走不动的时候,车厢里的人会很感到痛苦,可是当马儿走得太快时候,车厢里的人也会感到痛苦。
或许,坐马车的人本就是苦楚缠身的。
车厢很大。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坐在角落里,瞧着面前的另外一个蒙面黑衣人。
他们是素不相识的两个黑衣人。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坐在角落里的黑衣人总是对另外一个黑衣人带着几分尊崇,甚至畏惧。
因为只要有另外一个黑衣人在,他就会觉得有一股不可形容的杀气!
现在,这人与他同去一个秘密之地,他总觉得即将有大事要做。
干他们这一行的,有一个基本常识,有杀气就有事发生,有大杀气就有大事发生!
他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大事需要如此大的杀气!
他觉得在这杀气之下的目标必死无疑!
马车在一座城镇中心最繁华热闹的地区中停下,停在一家气派很大的当铺门口。
坐在角落里的黑衣人不禁猜疑:“难道这次的任务就在这当铺里?”
但他的猜疑还未得到证实,马车就又开始走动,从当铺的门口走了过去。
马车在绕,坐在角落里那黑衣人的心思也在绕。
马儿走左边的时候在往右绕,走右边的时候在往左绕,绕来绕去,马车最终就来到了当铺的后门。
这时候,后门也停着另外一辆马车,想必是像他们一样,都是来办大事的,只是对方来得更早一些罢了。
没人下车,因为不必下车。
一道声音传遍当铺后门:“随我来。”
话落,一道身影神出鬼没般出现,向着两辆马车躬身一礼,就急步走着前面引路。
然后两辆马车就继续跟随前面的人跑动起来。
人走得很快,马车也走得很快,但人和马都快得很矫健,似乎人和马匹都有一种“快”的默契。
后街,即便是白天也没人,显得既萧索又安静。
黑衣蒙面的人往往都喜欢“偷摸”,所以安静的环境能够带给他们稳定的心情。
心境稳了,杀起人来才不会失手。
想必安排这事的人很了解黑衣蒙面的人,或许,他本人也是一个黑衣蒙面的杀手。
马车自后街转出,驶向了郊外,这里就更加安静了,几乎连虫子的声音也没有。
再走不远,马车就停在了郊外的一座孤屋前,但这孤屋也不是马车最终落脚的地方。
因为屋前又有两辆马车。
前面那引路的人在屋前停顿片刻之后,又调转了方向往回走。
另外两辆马车看上去比较小,那车厢中约莫只能有一人的容身之地。
前面引路的人一边走,一边赔笑着轻声说了一句:“委屈了。”
然后就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一人,四车,又驰回城镇区。
他们不但计划周密,行动迅速,路线的转变,更出人意外。
如此一来,就算是遇上了有心追踪他们的人,也万万追不下去。
仿佛他们所做的事见不得光,他们的人更见不得光。
他们确实见不得光。
因为他们在计划着谋害别人的命。
马车转入一条幽长的老街,这条街只有一户人家。
大户。
但城镇里的人从来都不知道这户人家姓甚名谁。
马车走上这条街,这户人家的一处偏门突然开了。
人和马车排好了队,直驰而入。
这次车在前,引路的人在后。
这是最谨慎的做法,因为“后”是须要“断”的,以免招来猜疑。
好似这不知名姓的一家是当今王朝的清流首要,容不得闲杂人的打扰。
即便是江湖豪杰也绝不可能和这种户主搭上关系。
神秘的人,神秘的基地,做着神秘的事。
这简直绝无可能让人猜到户主到底是谁。
但站在户前大厅石阶上含笑相迎的,却偏偏是个毫无遮掩的漂亮妇人。
仿佛她又是光明正大的。
四辆马车当中竟然有一辆是空着的,显然是为了拂乱别人的耳目。
黑衣蒙面人一下马车,漂亮妇人就迎了上去,长揖含笑道:“久闻几位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快慰平生,只因此行必须避人耳目,是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她嘴里说着“恕罪”,人却并不“恕罪”。
因为她在隔着蒙面布仔细端瞧着自马车里下来的人。
仿佛隔着面布她也能够将人瞧得清楚。
四辆马车,四个黑衣人,她都一一瞧过。
而四个黑衣人也只是静立不动,死灰色的眼睛都在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任凭妇人在他们身上瞧出一粒灰尘来也无所谓。
良久,妇人似乎已瞧够了,于是笑容满面,柔声道:“堂上已摆了接风之酒,但请几位先生喝两杯,稍涤征尘。”
其他三个黑衣人闻言迈步而入,但有一个黑衣人闻言却仍站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道:“她在这?”
妇人似是一怔,旋即笑道:“她在这,但别人的确是永远也想不到她在这。”
黑衣人颔首道:“好。”
“好”字未落,他就已闪身而入,这回反倒是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堂内,酒桌上,早已有一道身影坐着等候,这道身影也是黑衣蒙面的,只不过从那凹凸有致的身段中就可看出,此人是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
四个黑衣人先后落座,眼睛紧紧凝注着黑衣女人。
现场无话,只有黑衣女人端杯起身,缓缓道:“请。”
话落,酒干。
一杯酒下肚,四个黑衣人同时出声:“何事?”
黑衣女人默了一息,冷冷道:“事有纰漏。”
四个黑衣人同声道:“有何纰漏?”
黑衣女人道:“两处纰漏,其一,他仍未死,若他死去,我是能够感觉出来的,反倒是我们派出去的人全部失踪了;其二,他弟弟也没死。”
四个黑衣人同时接话道:“没死?那就再杀他一次。”
黑衣女人缓缓摇头,道:“他已不知所踪,这几年我根本感觉不到他在哪里,而且......而且最要命的是......”
四个黑衣人同声道:“是什么?”
黑衣女人道:“最要命的是他弟弟。”
四个黑衣人同声道:“他弟弟怎么了?”
黑衣女人又默了一息,忧声道:“他弟弟不仅没死,而且还在几年内完全变了个人。”
四个黑衣人同声道:“变成哪般?”
黑衣女人的目光似乎一下子遥远了许多,吞吞吐吐道:“变成......变成......我也说不清楚,到时你们见了自然知晓,总之是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四个黑衣人同声道:“他弟弟在哪?”
黑衣女人道:“青莲宗。”
顿了顿,黑衣女人接着补充道:“他名叫‘易寒宇’。”
四个黑衣人同声道:“这是哪个门派?”
黑衣女人指了指平摊在酒桌上的一张图纸,道:“青莲宗在这里。”
四个黑衣人同时探头仔细一观图纸,然后同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