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答案与人生的答案一样,都是飘渺而久远,所以易寒宇不可能一下子得到他心里想要的答案。
他只能等。
因为他的人生还在继续,他的人生也在等。
须臾,迎面走过来一个男子,身材极其魁梧,全身穿着破旧不堪的盔甲,上面还粘着血。
那些血有些是男子自己的,有些是别人的,有些早已干枯,有些却还黏湿。
这是一个厮杀过多的男人。
头盔之下,是一张坚毅帅气的脸庞,中年模样,古铜色的皮肤,让他显得既不羁又威武,给人一种信服之感。
见得来人,陆滴善连忙拱手行礼道:“季统领。”
威武男子先是点点头,继而皱眉道:“陆医师,怎的又来了?不是叫你莫要再来的么?”
陆滴善昂首道:“你打你的仗,我救我的人,我不会拖累你。”
季统领道:“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我怕终有一天护不了你的周全,你快快离去!”
陆滴善默了默,遂眼神坚定的道:“我不走,今日我还带了个帮手,相信能够救下更多的士兵,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保护不了我了,那么,就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吧!”
“你!.....也罢,既然来了就万事小心一些,千万莫如上次那般,跑到桥中央救人。”季统领叹气道。
陆滴善道:“知道,我不去便是,毋须顾念。”
季统领道:“我这就要出去领兵作战了,你保重......”
话犹未尽,季统领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可当他刚走出几步的时候,却又停下,回过身来,目光上下打量易寒宇片刻,旋即道:“陆医师,此乃何人?可是熟识的?若果熟人,本统领倒想讨个人情,借用良才。”
陆滴善略显惊讶,道:“熟识的,怎么?你要带走寒宇?”
季统领点点头。
陆滴善问:“可有危险?”
季统领道:“或许有,或许没有,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谁人又能说出个准头来?”
陆滴善又问:“你带走寒宇有何用意?”
季统领道:“倘若这个少年能助我一臂之力,待事有所成,那就是扭转整个战局的大用处!”
陆滴善惊讶更甚几分,道:“如此关键?这般巧合?你不会是骗我,要把他偷偷遣送走吧?”
季统领道:“确有大用!放心,我不会害他!”
陆滴善不确定的道:“那也得看看寒宇自己的意思......”
季统领看向易寒宇,恳请之意溢于言表。
易寒宇没有说话,而是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在慢慢喝酒。
陆滴善也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当易寒宇拿着酒杯,并且喝酒喝得很慢的时候,心里一定有句很重要的话要说。
良久,易寒宇终于点了点头,平静的道:“好吧,季统领有何吩咐?”
易寒宇的平静,让季统领有些吃惊,因为无论哪个少年第一次来到战场的时候,都不该是平静的。
眼前少年给他一种不凡的感觉,于是他心下一宽,道:“随我来吧.....”
说着,季统领就当先向外走去。
过不多时,易寒宇走进了一顶小帐篷里。
一进到小帐篷里边,易寒宇就感到惊讶,因为帐篷里面空空如也,甚至连一桌一椅都没有!
他只看见季统领蹲在地上翻阅卷宗,不时还用朱笔在卷宗上面勾画一下。
此刻,许是勾画到了得意之处,季统领的嘴角已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好奇问季统领道:“为何不站着或坐着翻阅?”
季统领一边勾画,一边回道:“一个人只要太过舒服的时候,就会令自己的精神松弛,一旦那个人的精神松弛了,就容易犯错,而战场之上,一点微小的错误,就可能令事情失败,令无数人送命。”
易寒宇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精神不能松弛。”
季统领点头道:“绝对不能!因为我错不起!”
易寒宇道:“你必须一直保持这样吗?”
季统领道:“必须!”
易寒宇喃喃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话果然不假.......”
说着,他也与季统领并肩蹲在了一起。
小帐篷里陷入了沉静。
良久,季统领忽然道:“事涉机密,只限你我二人知晓,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易寒宇微笑应道:“小子易寒宇,既然统领大人已经得出想要的方案了,小子愿闻其详。”
季统领又是吃了一惊,因为他感觉出来少年的思维很跳脱,并且跳脱得很聪明、很镇定!
这不是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表现。
但无论如何,少年此刻的表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于是,季统领放心解释道:“我军目前形势大为不妙,有不少的士兵中了毒,这些毒中得十分隐蔽,微妙,令人难以察觉,却是致命,在战斗的时候,会让人突然冷颤,全身乏力,发病的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易寒宇道:“中毒?”
季统领道:“不错,就是中毒,战场之上,一旦开战,便是瞬息之争,在双方交斗火拼之际,这微妙的毒发空档,足以让敌方轻松斩杀我军士兵。”
易寒宇道:“统领大人何以确定是中毒?”
季统领道:“起初,我也并未在意,只以为些许士兵水土不服,体质下降所致,可是等到后来,我亲自领兵交战厮杀的时候,近观之下,方察觉我军士兵尽皆不对劲,那一战,我方几乎全军覆没,于是我便拖动了一具士兵的尸体,亲自验尸,这才发现士兵的身上有毒。”
易寒宇道:“后来呢?”
季统领道:“后来我留了一门心思,仔细察理,得知士兵中毒事件一直在持续,我军但凡出战,必定伤亡惨重!”
易寒宇沉吟道:“所以,季统领是怀疑军中有内奸?”
季统领点头道:“正是!倘若内奸不除,再与敌约战出兵,无疑白白多送性命,更糟糕的是严重影响士气,故此邀你前来,助我斩除内奸!”
易寒宇道:“然则统领大人意欲作何行动?”
季统领道:“想要找出我军内奸,却不可打草惊蛇,最好的良策,莫过于潜入敌方的主帅营,因为那内奸必定与敌方主帅有着密函书信往来。”
易寒宇道:“所以,统领大人是想要我去敌方的军营偷密函?”
季统领颔首道:“正是此意。”
易寒宇道:“小子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季统领道:“你尽管说。”
易寒宇道:“恕我直言,即便是有内奸之人的通敌密函,那也被对方的主帅收在了他自己的储物袋里,别人是无论如何也偷不去的。”
季统领道:“不然,那密函发出去的时候,必定要瞒过我们的眼线,而要瞒住眼线,那密函就必定会打上我大宁王朝的印记,然则大宁王朝的印记并非是死物,而是活物,想必你也知道,活物是无论如何也收不进储物袋里的。”
易寒宇道:“原来如此,可是......我怎堪大用?”
季统领看了看易寒宇,然后斟酌一番言辞,方道:“本来我已做好全面部署,谋定今晚亲自潜入敌营行事,不过,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又仔细考虑了一下,或许,你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适合执行这个任务。”
易寒宇道:“为何?”
季统领道:“目前,我军中全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新兵尚未补充上来,而经久厮杀之人,身上都会无形中染上一股铁血杀伐之气,又称煞气,这种气息,敌我双方皆都熟悉无比,是以,相较之下,若由我潜入敌营的话,更容易被敌方察觉。”
易寒宇道:“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更加纯净。”
季统领点头道:“不错,你今天刚到军营,除了陆医师与我之外,无人识得,底子够白,身上并未沾染丝毫的煞气,而且,你之修为奇低,仅仅不过武体境三重,由你来执行任务,很难让人发觉。”
易寒宇摸摸鼻子,略显尴尬道:“原来颓废一些也是有用处的.....好吧,我尽力而为,具体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