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西,西风吹东,吹来吹去,这个冬天就变得越来越冷了。
荒野中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有七八个大汉惶惶急步而走。
领头的大汉满面虬髯,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但等到他目光移向一处碎石堆砌的坟墓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而且充满了放光的贪婪,就好像一条恶犬在望着无数香喷喷的骨头。
那是一座假坟墓,里边不埋人,专埋宝物。
虬髯大汉的手指已被冻僵,脸也被山林的冬风刮得发红,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所有人都不觉得冷。
因为有宝物。
有宝物就有钱财,有钱财他们就能走南闯北,吃喝嫖赌,到处去浪。
这是一种很吸引人日子,当他们过上这种日子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生命一下子变得有意义了。
可他们的这种意义在别人眼中就是作恶、危害。
为恶过多且又有财的人,往往很容易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因为杀了这样的人,不仅可以黑吃黑发上一笔大财,还可以留下一段正义无限的佳话。
大汉们七手八脚地把坟墓刨开,人人咧嘴笑着把里边的宝物抬出来。
就在这时,小树林里起烟了。
有时候,不一定要燃烧才有浓烟,熄灭火势也是有浓烟的,并且浓烟更多、更浓。
浓烟一下子就笼罩了整片树林,削弱了大汉们的视线。
更奇怪的是,这浓烟还能削弱他们的感知力!
显然这浓烟就是阴谋,就是诡计,就是大大的不妙!
山风吹动,树林里的寒气更重,烟雾也更浓,这时风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
眨眼间,领头的虬髯大汉就看到一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老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身材挺拔魁梧,从侧面或背面看去,颇有侠骨仙风之感。
只不过,从正面看上去的话,那老人却是蓬头胖脸,一双浓眉大眼滴溜溜乱转,大伤儒雅之气。
他的眼角已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不幸和忧愁,但他的眼睛却仍然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柳青色的,眨合之间总是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他的生命和灵魂虽已悄悄自皱纹之下溜走,显得已不再年轻,但他的眼睛又把那些悄悄溜走的生命和灵魂捞回来一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才使他看上去显得老而不老,给人一种他还能再活上千万年的感觉。
此刻,老人先是缓缓抬头蔑视虬髯大汉,接着缓缓道:“抢劫!”
从老人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个经常干这种勾当的老手。
虬髯大汉只有定定地站着,勉强笑道:“足下是哪位高人?恕在下眼拙......”
“咻!”
虬髯大汉话犹未尽,但见剑光一闪,从他的脖子上一闪,然后......
老人的剑静下,虬髯大汉也静下。
“嘭!”
虬髯大汉倒下,已死得透彻。
“咻咻咻咻!.....”
剑光不断,死人不断。
仅仅几息之间,七八个大汉尽皆被戮。
大功告成,老人立刻笑嘻嘻地收起刚出土的宝物,正要转身离开,却又一愣。
因为他发现有个少年正遥遥呆望这边。
他身子一飘一纵,稳稳落在少年的面前,然后冷声问道:“小子,你看什么?”
少年淡淡道:“没看什么,路过而已。”
老人道:“路过?你知道老夫在干什么吗?”
少年道:“知道,你在抢劫,杀人。”
老人道:“那你还说没看什么?”
少年道:“放心吧,我还不至愚蠢到自找麻烦,今天的事就当没看见,告辞......”
老人道:“站住!”
少年回过身来,道:“怎么?你要杀人灭口?”
老人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怕吗?”
少年道:“我怕有用吗?”
老人又吃惊道:“你年纪虽小,修为虽低,胆子倒不小。”
少年道:“一个人若想活命,无论是谁胆子都会很大的。”
老人一愣,面色居然缓和下来,道:“说得好。”
少年道:“说得好能活命不?”
老人忽然笑道:“能活,当然能活,你小子真有趣,说话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岂止是能活命,老夫简直还要送你一桩机缘!为了不让你到处造谣生非,老夫现在就决定,以后‘携子共进’,带着你一起干这行无本的买卖,你小子有福了!”
少年不为所动,道:“机缘就不必了,能活命已是感激不尽,告辞......”
老人又连忙阻住,道:“等等!”
少年再次回过身来,道:“还有事?”
老人无名懊恼道:“小子,你不给我面子?我堂堂青莲宗......”
说犹未绝,少年立刻眼睛一亮,截断道:“你是宗门的人?”
老人道:“是呀,怎么了?”
少年道:“你要带着我干这行无本买卖也可以,但首先你得想办法让我加入宗门。”
老人也是眼睛一亮,笑道:“哈!老夫本就此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晚辈易寒宇,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老人道:“老夫‘秦善’,你随我来吧......”
两座千丈高峰,一为青峰,一为莲峰。
峰峰近乎翔影,卧土方圆三百里,常年云雾绕撩,其上错落着诸多恢宏别致的庭院。
两峰之间,山脚下,筑起一道大门,两根朱红巨柱雕花印月,擎天而起。
两柱之间举顶巨大横梁,横梁正中央题名曰:“青莲宗”。
三字清拔玄舞,古朴遒劲,慑人心神。
大门里面,右侧之处,还筑造有一间木制的屋子。
屋子很大,却只有一个窗户,很小的窗户,离地很高。
窗户是开着的,但因为离地太高,人在屋子里边根本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屋子设有两处门,南北各一处。
南边的门很大,能够供三四个人同时进出。
北边的门却很小,肩稍宽的人,就只能侧着身子出入。
门都是关着的,两处门口均有人守着。
屋子里坐着一个精瘦的老人,一身灰色长袍。
老人面前摆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分堆着许多名册和卷宗。
此刻,老人正拿笔墨批阅名册和卷宗,忙得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但虽是这么忙,他的嘴角却带着笑,他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也觉不出饥饿。
这时门外突然有了敲门声。
连敲五下,不多不少,不轻不重。
老人没有停手,也没有抬头。
他只轻声问道:“谁?”
门外应声道:“弟子韩聪,乃今日值班的门卫。”
老人道:“什么事?”
门外韩聪道:“弟子求见长老,有要事禀报。”
老人道:“进来吧。”
韩聪推门进去,弯腰一揖道:“禀长老,秦老带了一个少年过来,说要亲自为其办理入宗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