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暖阳渲空。
经过一夜充足的休息,火堆旁边的六人非但没有轻松的感觉,反倒觉得更累了。
因为六人当中有五人在警防着另外一人,而另外一人也警防着五人,在互相防来防去的情况下,任谁都不会轻松的。
但六人表面却很轻松,甚至轻松得有说有笑,就像至亲好友一般。
此刻,白小小就拿了一柄剑微笑着递给易寒宇。
她热情道:“大大,这柄剑给你防身之用。”
她虽在微笑,虽在赠送,却是一副命令的表情和语气。
易寒宇伸手接剑。
他虽在点头,虽在接受,却是一副嫌弃的表情和叹气。
这是柄很奇特的剑,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喜欢这种剑。
因为这剑不仅没有剑刃,也没有剑柄,更离谱的是,这剑的尖端是弯出一个半圆弧度的。
与其说这是一柄剑,倒不如说这只是一柄粗糙的铁钩。
可白小小就是硬要说成一柄剑,并且她还问易寒宇道:“你喜不喜欢这柄剑?”
易寒宇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能说实话,又无从说谎,所以他干脆不说话。
有时候沉默才是最有力的回应。
白小小讨了个没趣,只好道:“这种剑虽制作得不甚精致,今日却是最能派上用场的,我也有一柄。”
说着,她又拿出了一柄看上去像铁钩一样的铁剑,又接着道:“你可知道这两柄剑是哪里来的?”
易寒宇道:“不知道。”
白小小慢慢地走过去,在易寒宇面前晃了晃手上的铁剑,缓缓道:“这是我几天前特地找人铸造的,但我当时有一种神奇的预感会碰见你,所以就提前多铸造了一柄,怎么样?我的神奇预感是不是很准?”
易寒宇并未显得吃惊,而是违心道:“女人的预感与直觉向来很准。”
白小小似乎很得意,笑着道:“你相信我的预感?”
易寒宇道:“相信。”
这回换作白小小吃惊,反复问道:“你真的相信?为何会相信?”
易寒宇道:“因为不论昨天你会遇到谁,都会是你言下的神奇预感,即使你没有遇见我也一样。”
白小小再次讨了个没趣,于是她提了提手中的剑,转换话题道:“大大,依你看,这种剑是该用在什么地方的?可以杀人吗?”
易寒宇沉默。
白小小道:“你不喜欢?所以不想猜?”
易寒宇又沉默了很久,才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替我铸造这柄剑?也替自己铸造这柄剑?”
白小小道:“因为我要你使用它,我也要使用它。”
易寒宇的身子似乎有些僵木,道:”你......你要我用它去攀岩?有很高的悬崖等着我们去攀?”
白小小道:“不错,你我暂时都还没有御空而飞的修为与本领,所以只好借助外物攀高。”
易寒宇道:“很高吗?”
白小小道:“也不是很高,但这样做能让你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
易寒宇忽然看着白小小道:“我为何要节省体力?”
白小小道:“因为人在攀登的时候脚程总不可能很快,而我们即将攀登的地方却偏偏需要很快的脚程。”
易寒宇笑了笑,道:“我看你也不是为了让我节省体力,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到时候逃命而已。”
白小小吃惊道:“你知道?”
易寒宇道:“你看见过携家带伙的母狮子吗?当那只母狮子前面没有它需要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的时候,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些,但当它的前面有诱人的猎物,后面又有比它更强大的追兵前提下,它就一定会走得很快,甚至是带着自己的家眷疯狂奔跑。”
白小小道:“你想说我就是那只母狮子?”
易寒宇道:“你就是那只母狮子。”
他最后的这句话回答得很简单,却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寒冬山林里,他这句话似乎说得很在理,在理到白小小根本无法作出任何的反驳。
于是,这次换她沉默,她直接将自己的红唇闭上了,闭成了一条线。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道:“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我是一只母狮子,还是一只携家带伙的母狮子。”
易寒宇道:“因为这世上的人总是被你逼迫得过份害怕。”
白小小道:“你不害怕?”
易寒宇道:“不是我不害怕,而是我害怕不起来。”
白小小道:“什么意思?”
易寒宇道:“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白小小那黑色面纱之下的红唇又闭上了。
她忽然觉得说再多也说不过眼前的少年,就连想也想不过眼前的少年。
易寒宇却又似乎来了兴致,只听他自卖自夸道:“何况,我的修为与功力虽不甚高,但行动速度、心计机智,都不在别人之下,你与我结伴同行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至少在关键时刻,你可以将我推出去做垫脚石、替死鬼。”
白小小又沉默半晌,但她好像一下子被人说中了心思,忽然问道:“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但已算是朋友,是么?”
易寒宇道:“是,也不是。”
白小小冷笑道:“你是说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易寒宇朗声道:“因为不是朋友,所以做不了朋友,做了也只会欺骗自我而已。”
这种话说得很简单,很直白,却也很尖锐。
白小小突然咯咯而笑,道:“不错,我们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你没有胆子结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成为我的朋友。”
易寒宇道:“所以,你是终于想明白了?还是终于不装糊涂了?”
白小小骤然顿住了笑声,道:“想明白又怎样?装糊涂又怎样?”
易寒宇道:“想明白的话,说明你这个人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头,装糊涂的话,说明你已经.....”
白小小道:“你认为我已坏到无药可救?”
易寒宇微笑道:“对我来说,你是好是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守住承诺,好聚好散。”
白小小冷笑道:“你考虑得倒是不少。”
易寒宇道:“一个人为了活命的时候,考虑得总会比别人多的。”
这次不待白小小接话,他又接着道:“说说看,我是猎物?还是牺牲品?”
白小小道:“哼!我既没有把你当成猎物,也没有把你当成牺牲品,信不信由你。”
易寒宇道:“这点我自然知道,也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你们所谓的宝藏。”
白小小道:“此话怎讲?”
易寒宇道:“山脉之中历练的人何其之多,断不可能只有你们知道宝藏的下落,或许,你们也是在给人家当棒槌而犹未可知。”
白小小沉吟着,还未说话。
吴明突然道:“你敢说我们是被人利用的?你找死不成?”
易寒宇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白小小。
白小小又默然良久,忽然喃喃道:“有些人做错了事,便会落个永难复澈的地步,但我做错了事,却不会让自己的人有后顾之忧......”
易寒宇道:“你是说,无论面对何种危险与陷阱,你都可以一往无前地化解?”
白小小垂首思虑片刻,复又抬头盯着易寒宇的脸,一字字问道:“你不信?所以你恨我?”
易寒宇似乎也需要默默思虑一下,片刻后终于回答了一个字:“是。”
白小小的头又垂下,仿佛易寒宇的那一个“是”字对她来说是种打击。
吴明再次突然道:“你敢对我家主子有异议?看来你真的不想活了!我现在就杀了你!”
“锵!”
长剑出鞘。
白小小及时制止道:“吴明!闭嘴!住手!”
吴明只好低着头将长剑收起来,但他紧咬着牙,牙根已出血。
即便众人又开始走起路来,吴明的头始终未曾抬起。
他似乎有委屈,更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