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现场的一片狼藉,还有早已逃得无影无踪的敌人,中年大汉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那原本还算刚毅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底下有人在叫他,询问他接下来该当如何行动,但他仿佛根本就听不见,只是忽然甩却了掌中的银色的大环刀,然后蹲在地上,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哭中带着嚎叫,道:“追!都给我追!他们都受了伤!跑不了多远!”
事实上,别看他嚎叫得卖力,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无计可施。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历经千辛万苦,才在别人田里摘了西瓜的小贼,正要吃上一口,却不料碰上了另外一个自称是地主的更厉害的小贼,然后他的西瓜就顺理成章的被另外一人没收了。
俗话说,将不欲大动,兵不欲干戈。
那些飞虎佣兵团的人眼见二当家的只蹲在地上嚎叫,却不动身,丝毫没有斗志,众人也就不敢乱动。
虽然二当家的命令已发,但他们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命令,只是二当家的在“抒发自己的感情。”
他们甚至齐齐回过头来瞧着二当家的,面上无不露出些惊奇之色,似乎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二当家的不及时追杀敌人。
兵,只能是兵。
因为兵没有主心骨,没有自己的主见。
所以兵才需要将来带。
中年大汉忽天忽地怔了好一会,才发现手底下的小弟都没有动身,仍然在等着他更好的调令。
他这才猛然醒过神来,重整旗鼓,继续担起带头作用。
他捡起扔在地上的大刀,狠狠甩了甩,阴沉着脸巡视一番自家佣兵团的伤与惨,然后他又开始不能冷静了,他就像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他带着千思万虑追凶......
奔跑中,一人跟在中年大汉的身后,缓缓道:“二当家的,我要向你禀报两件事。”
中年大汉道:“你说。”
那人道:“四当家和六当家都没有跟来,想是伤得有些重了......”
中年大汉道:“还有呢?”
那人道:“眼下我们虽然失去了五当家的,但我觉得不宜立即追凶,而是应该给四当家和六当家疗伤要紧。”
中年大汉默然,但足下已是一顿,停止了追凶。
片刻,那人低低咳嗽了几声,接着道:“我这一生,从未后悔跟随二当家的!所以......我只希望二当家的以后在失去了心腹兄弟的时候,多想想,多考虑考虑,因为还有更多的兄弟需要二当家的照拂。”
中年大汉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我也有些话要告诉你。”
那人道:“谨遵教诲。”
中年大汉道:“我从不愿听人教训,更不愿平白失去自己的弟兄!”
说到这里,他突然在自己的肩上捅了一刀,接着道:“所以,谁要想阻止我为老五报仇,我就视谁为叛徒、死敌!”
言毕,他又突然在肩上的那把刀的刀柄上用力一拍。
露在外面的刀锋,直没入肉,刀尖穿透在一边,刀柄留在另外一边。
鲜血喷涌!
他心里的怒火也在喷涌!
足下踉跄!
他的心也在踉跄!
刀与肉的决心往往都是刻骨铭心的。
那人再不敢说什么,只是向前几步,稳稳扶住了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也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瞧任何人一眼,只是调转身子大步往回走。
对于他们这些佣兵团的人,已有世人下过定义,那就是:
视杀人如草木,视好赌如病狂,视酒肉如饥渴,视好色如性命!
世人却不知,这都不是绝对的,佣兵团也是有另外一种的。
似他们飞虎佣兵团的佣兵,世人又怎知含着多少辛酸?
佣兵也许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无论做哪种佣兵,都不是件好受的事
因为“佣兵”二字本就意味着刀口上舔血。
那人扶着中年大汉往回走,神情有些萧索,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们飞虎佣兵团的人,只怕一辈子都过不上好日子......”
中年大汉的神情也很萧索,也叹气道:“虽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但总比没有日子可过的强。”
那人道:“我们的顾虑太多,条条框框也太多,做起事来不免要束手束脚。”
说着,又叹了口气,那人接着道:“对于佣兵团来说,‘束手束脚’的意思,就是‘可悲’!”
中年大汉道:“不错,我们的确很可悲,但至少我们还有一些良知,我们虽然过得很苦,但我们的心不苦。”
说着,他转过头来凝注着那人,眼睛里闪着光,缓缓道:“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就算再苦再难都是可以熬过去的,但一个人若是骨气已馁,就算好日子好生活样样俱全,也没有什么可过下去的意义,过而不过的道理,或许你还不懂,但你必须要学着去懂,因为你是大当家的儿子,也是咱们飞虎佣兵团未来的大当家,知道吗?”
那人静静地听着,黯淡的眼睛中,终于又露出了逼人的神情。
中年大汉瞥了眼那人,满意微笑道:“这些话本也该叫上老五来听听的,只可惜,他已永远听不到了,幸好你能代替他听。”
那人也满意微笑道:“不错,我不仅能代替他听,我还能代替他活。”
交谈到这里,两人再没有了话题,只一边走一边在顾自深思。
令中年大汉神游物外的只会是那道少年的身影。
他本以为飞虎佣兵团胜券在握,不但可以为早先死去的老三报仇,还可以安安稳稳将藏宝图抢到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藏了这么一个狠人。
这本该与他成为朋友的狠人却没有成为他的朋友,而是成了他的敌人,并且这敌人三两下之间就令得他们所有的谋划都功亏一篑!
现在想想,中年大汉何止是感慨唏嘘?这一战简直令他恍然大悟!
仔细来回琢磨,中年大汉才知,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那狠人的身上。
所以他上当了,他们所有人也都上当了!
这,根本就是那少年一场算无遗漏、漂亮到极致的逆战!
一开始他就总觉得那少年有点不同寻常,而他向来都很欣赏不同寻常的人。
所以他就主动和那少年多说了几句,他希望多给不同寻常的人一条生路。
他本以为,只要制住了那个修为最强的女人,余下的自然都是手到擒来。
因为不论那少年如何出色,但他毕竟还是年少的人,而“年少”本就代表着弱势,也代表着不被他放在眼里。
可是,当那少年偷袭老四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试问,一个连真气都尚未修炼出来的人,却敢威风凛凛与凝元境之人对战,而且还是破天荒的一战三,那神情简直不可一世,这哪里会正常?
他第一念头想到的是,少年可能在虚张声势。
因为对方与老四,老五,老六三人大战之际,还故意表现得气焰相当嚣张,语气相当猖狂,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像装腔作势,故弄玄虚。
这些都是年少不成熟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状况,才符合“少年”的身份。
因为年少,所以无知,因为无知,所以年少。
这是人生的一种资本,也是人生的一种历练。
一切都表明对方不可能有什么超凡的手段。
他还曾一度觉着少年发狠失措,行为举止虽不至令人嗤之以鼻,但也有些可笑。
他却哪里料得到,这才是对方最可怕之处?
对方先是在精神上麻痹飞虎佣兵团的人,使人轻视之中带上轻敌,然后出其不意,爆发慑人心魄的气息,等他们化解过来的时候,对方却已结束了战斗,不仅斩杀老五成功,并且还能够一溜烟跑了!
这结局,令人惊叹欢喜,只可惜是敌人在欢喜。
这结局,也令人悲痛,只可惜是自己人在悲痛。
欢喜的结局,会令一方不能接受。
悲痛的结局,则会令同样的一方憋屈,窝囊。
憋屈生仇。
窝囊生恨。
所以,他们飞虎佣兵团就与少年成了不共戴天!
(这几天忙得都让我不自禁想起了世界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变成钢铁了,这日子倒也算成功,因为人往往都是累并快乐着的。药食同宗,哭笑同源,能笑一回是一回吧,累些也无妨,所以,我就凌晨三点半拖累写一章出来,只为给路过的书友们拜个早年了,祝福诸位亲爱的人新年快乐!我的祝福很短是不是?人生苦短,能乐才是硬道理,何必要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