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墨转过了脸，冷冷的看着小颜。
小颜说道，“那你什么意思，你才来没有多久，翠姨就答应你，让你出堂。而我呢，已经来了这样久了，我却要帮你们洗马桶。”
小颜的面上带着一点点的伤感，她的声音中透着几许的哀凉，“子墨姐，还是你的命好啊。”说完低下了头，久久的沉默。
柯子墨可不是这样想的，她不听小颜这样说话还好，一听小颜说这样的话便生气，她不由得丢下了手中的刷子，指指点点的说道，“我命好？还真是笑话，你看你多好，才来了没几天就能出堂，随便和什么张三李四的说说话，聊聊天，就有好吃的好穿的好喝的。而我呢，整天要待在那个又脏又臭的茅厕里面，从早晨忙到晚上，我得到了什么，我连一顿好吃的都没有。我好什么啊，好什么！”柯子墨说完，用手拉了拉小颜的衣襟，很是不满意。
小颜的面上露出了一缕的哀伤，她垂下了头，眼圈之中已经有点点的泪痕，她低低的说道，“叫我出堂去接，客人，我宁可去洗茅厕。”
柯子墨一听这话，直接怒了，她啐了一口说道，“你放屁，要是让你饿上几天，还要洗茅厕，我看你还会这样的神气吗？我告诉你……”柯子墨说到了这里，转眸看向了小颜，却看到小颜一脸的不解，柯子墨的眼珠转了几转，说道，“那好啊，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思，那么不如我们交换，你替我洗茅厕，我替你出堂。你觉得怎么样？”
她说完拉过了小颜，坐到了走廊旁边的长椅上，一脸的向往。她没有别的要求，她只想要穿的好一点儿，吃的好一点儿，如此而已。
小颜吃惊的看着柯子墨，柯子墨的世界很显然她是不懂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柯子墨情愿出卖自己也不愿意过苦一些的活着有尊严的日子。
小颜开口说道，“是真的吗？子墨姐，我愿意和你交换。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柯子墨听到此言，连忙开口，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说道，“当然了，我当然愿意帮你了。”
两人正说着，却不想传来了一阵阵的冷笑，柯子墨转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见王三一脸的不屑，“我说柯子墨啊，你已经来翠香楼很久了，怎么，你的春秋大梦还没有醒过来吗，你以为你还是什么狗屁花魁娘子吗？就凭你的这幅尊荣容，也不知道吓跑多少的客人了，我们翠香楼啊，总不能一天到晚，贴钱给人家吧。”王三说完，脸上再次漫过讽刺不屑的笑意来。
听到这样的话，柯子墨气得不得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全部的记忆都被丢在了时空之中，她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饥饿和困苦。她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她气得站起了身子，用手指着王三，说道，“你，你……”
王三根本就没有把柯子墨放在眼里，一把扯过了柯子墨的脖领子，说道，“你什么你啊的，翠姨让你赶快把嫣红姑娘的房间打扫干净，还不快去。”
柯子墨用力的甩开了王三的手，抱怨道，“做事情，一天到晚的让我做事情，你们当我是铁打的啊，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说完，转身去捡水桶和刷子。
小颜看着柯子墨离开，轻轻的唤着柯子墨的名字。柯子墨并没有回头，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可以有一个好的生活，吃好的，穿好的。如此而已。
窗外紫藤花的枝条上绽满了成串的点点紫色。时日暖和，嫣红的房间内的窗纱是薄如蝉翼的天青色，朦胧如烟一般，和暖的风吹得那轻薄的窗纱微微鼓起，宛若少女微笑着的腮。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簌簌作响，像是极为亲密的低语声声。那声音隔得是那样的远，仿佛是在遥不可及的彼岸一般，在向人温柔的召唤。
嫣红穿了一身浅绿色的用银线绣着百蝶度花的上衣。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许多，迎风飒飒。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色绣着白玉兰的长裙，梳着简单的桃心髻，上面仅仅带着几星乳白色的珍珠璎珞，映衬着云丝般乌碧亮泽的青丝黑发。斜斜的一支翡翠簪子垂着细细的一缕银流苏。
柯子墨跪在地板上，擦拭着，来来回回，有阳光闯过帷幕落在了房间之中，给房间添了几许的暖意。
嫣红看着跪在地板上擦地的柯子墨，她已经没有旧日里的风姿了，凌乱的头发，简单的淡粉色的衣裳，日渐粗糙的手，还有已经没有了灵气的越发世俗的脸。嫣红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柯子墨，这样的变化让人心疼。
嫣红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也为柯子墨。这样的生活似乎是柯子墨所不能理解的，对她说以后，说整个人生，她似乎从来都不理解，她理解的不过就是吃饱穿暖而已。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可是，嫣红就是不愿意看到更多的女子坠入这样的生活，她的苦楚又有几人能够知晓呢。
柯子墨偷眼看着房间之中的嫣红，她羡慕她有美丽的衣裳，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她便擦着地板边偷看嫣红。
就在这时，小颜从外面走了进来，经过了正在擦地的柯子墨，低低的唤了一声，“子墨姐。”
柯子墨这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退身子，显得谦恭而顺从。在翠香楼里面她是地位最为地下的丫头，每天里就是收拾屋子，刷洗茅厕，将洗衣服，总是会有做不完的活。她不怕累，可是她不服，为什么这里的女子只要说点好听的话就会有好的生活，而自己却是不能。
嫣红收拾见小颜进来，淡淡的笑了笑。小颜开口问道，“嫣红姐，你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嫣红用手指了指床榻边上的几件颜色艳丽华美的衣裳，唇角微微一勾，柔声说道，“这些颜色鲜艳的衣裳我也穿不得了，我看你身量和我差不多，就送给你吧。”
跪在一旁擦地的柯子墨偷眼看着，面上现出了不忿之色，她低低的嘀咕道，“好你个嫣红，良心都给狗吃了，我伺候你这么久，连个破东西都没有给过我！”柯子墨越看越生气，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定定的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小颜的声音里面有几多的悲凉，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嫣红姐。”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泪珠盈于眼眶之中了。
嫣红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有难言的苦楚，看到此刻的小颜，她便想到了自己，她强颜微笑了一下，柔声说道，“难得我们两个投缘，嫣红姐已经为自己赎了身，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些衣服我也用不上了，就送给你吧。”她边说边拿起衣服在小颜的身上比划着。
然后又拿起了一些钗环首饰送给了小颜，低低的嘱咐着，“你一定要记得，多给自己积攒下一些东西，等积攒够了，好给自己赎身。”
小颜没有心思去听这些，她低低的啜泣着，心中的委屈和怨恨如同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几乎要在她的心上刺出一个口子爆裂开来。小颜脸上的泪痕不断，大滴的眼泪洇在了衣衫之上，仿佛开了一小朵一小朵墨色的梅花一般，零星的散着。
嫣红看着不忍，伸出手轻轻的替她拂去，低低的说道，“妹妹……”却只喊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自从进了翠香楼，小颜就一直无法露出笑颜来，她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活，然而她却无法改变自己的这个命运，她的眼睛是干涩的。如同一口已经干涸的枯井，只能看见青苔厚厚密密，却看不到一点儿的波澜涌动。此刻，她也是难过到了极处，眼泪一滴一滴的坠落下来。
嫣红开口劝道，“不要哭了。”话虽是这样说，却也牵动了她的愁肠。眼中也是星光点点。
小颜用手抹了抹眼泪，苦笑了一下，“嫣红姐，我不哭了，眼泪有什么用呢，又能改变什么呢？”
小颜没有再落泪，然而她空洞的坚强和麻木，却在此刻全盘瓦解，她的身子晃了几晃，神情也有些恍惚。
嫣红拉过了小颜的手，把她拉到了窗子边上的椅子上，柔声说道，“小颜，你不要这样伤心？”
小颜的心底掠过一种苦涩，那苦涩眼神到了唇角便化作了一抹苦笑，他说道，“嫣红姐，我不想接，客，我不想。”
嫣红自然明白她的伤心，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紧紧的抓着小颜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知道此刻，说什么话安慰都是白说，这就是命运给他们安排的无可奈何。
嫣红的十指紧握着，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连指节都泛白了，心中的无奈雪亮的反映出眸光的泪光簌簌。她伸手把小颜揽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轻轻的拍着小颜的肩膀。
她低低的说道，“嫣红姐知道你的难处。”话音未落，两个人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顺着脸颊缓缓的坠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