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上初一后,班主任选他当劳动委员,他很高兴,学习也上进了。可是他害怕学英语,他觉得英语单词太难记了,英语老师又很严,常常因为不会背单词而被关学或是被罚抄百遍。长此以往,下学期一到英语课,小龙就和几个同学一起逃学去玩。逃了几次,班主任不得不找上门来。遇到父亲这种火爆脾气,便把我们都叫出门,然后把小龙捆绑起来,用皮带一鞭一鞭地抽打。在外面的我们很是担心,“你妈不教你,我来教你。‘养不教,父之过。’你妈不管你们,我来管。”父亲说着,似乎更使劲了,小龙也疼得直叫,这时我想到弟弟有一次在作文里写的“我有一位严格的爸爸,一位慈祥的母亲。每当爸爸教育过我们后,妈妈就会耐心地哄着我们,给我们讲道理。这样我们知道爸爸是为我们好,才打我们。我为有这样一对父母而自豪。”每次打起来只差点要打断手脚,而母亲平时就不太管孩子的行为,弟弟会真感到自豪吗?
这时父亲认识的一个人在外地做烤饼生意需要请小工,想到小龙这么不上进,便问他要不要去。孩子嘛,听到有钱可赚都是高兴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刚十三四岁的小龙去了不到一个月,便写信回来说:“老板一点儿也不好,烤饼卖完的那天,他就高兴,还吃酒吃肉的;卖不完的那天,他就板着个脸,就乱煮点洋芋给我一个人吃,他跟老板娘就自己出去买好的吃。我也想多卖点,可生意不好,我有什么办法。……”看完信,我很是为小龙心痛,生气地对父母说:“他怎么能这样对小龙,再怎么说你们也跟他叫亲戚呀,不看曾面也要看佛面呀。”
“也要让他吃点儿苦头,不然他不知盐米贵。”父亲说。
大概是因为小的时候父母不在家的原因,我从小就有一意孤行的习惯,没有跟父母商量,我就打电话把弟弟叫回来读书。没想到,小龙回来后,父亲整天板着个脸,总是看小龙不顺眼,还责备我道:“你看,叫回来嘛,才读了几天书,又跑去张小宏家玩去了。”他也许因为心里不舒服,每天对我们大吼大叫的,特别是对母亲更凶。小龙不服父亲这样,便跟父亲吵了起来:“你不要再拿我妈出气了,这么多年我妈受了你多少气?现在我们长大了,你别想再欺负她!”
“我怕你把我吃了不成!”父亲生气地说。
“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不读书了还不行吗?但是你要记住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到时候不要后悔!”他们激烈地吵着,而我们也只能是在一边生闷气,整个家乌烟瘴气的。
“你的意思是老了你不管嘛,我给你说,老了我就吃药死掉,不要你管。”
“你就吃吧!关谁的事。”
……
他们越吵越烈,父亲气着出了家门,几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他回来,大家猜他是去别人家诉苦去了。可是天黑了,晚饭吃过了,他还是没回来。九点过钟了,远处有人点着电筒朝我们的小树林走来,我们都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可一会儿后那人却叫道:“王小龙,你爸爸在哪里呀,他打电话说他要死了,跟我告别,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来看看。”这是堂叔的声音。
了解情况后,母亲想到父亲说要吃药死的话,赶紧去看放在屋后石缝里的杀虫的毒药“敌敌喂”,果然不见了。大家慌了起来,到处寻找,找遍了我们家的整片树林和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仍然见不到父亲的踪影。后来住在两公里以外的外婆和舅舅们也赶来了,着急地问我们:“你爸打电话说他活着没意思,他要死了,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打电话,说明他还是安全的,大家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小龙,既着急,又懊恼,但更多的是伤心、绝望,他冷冷地对我说:“该是我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了,读书,下辈子投了胎再说吧!”
大家继续找啊找,天黑黜黜的,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后来,我跟小旺发现远处那座山脚下有一闪一闪的光亮。“二姐,那好像是爸爸的手机灯在闪呢。”小旺说。
“对,快叫他们。”于是大家向山脚跑去,到了一看,果然是父亲,他躺在那一动不动,一只手里拿着正在闪光的手机,一只手里拿着空了的药瓶,身上全是“敌敌喂”的味道。“快叫救护车!”二舅叫着,大舅拿出电话拨打了“120”,“来,先把他抬到公路边等着。”于是小龙跟舅舅们一起把父亲抬到路边,舅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责备着小龙,小龙面对别人的指责埋着头沉默着,他看着父亲,心想:“爸爸,你不要有事,你放心吧,我会出门,以后再也不回来,不会再跟你吵架了。”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把父亲带进了医院。医生准备把管子放进父亲喉咙里给他把毒吸出来,可是管子刚放到唇边就被父亲扔到一边。“你想死的话,等我们抢救好了再去,这是我们的责任,请你们帮忙按住他的手。”医生对同行的人说着,准备再把管子往他嘴里放,“我没吃药,我没吃药。”父亲着急地说,大家听了松开压在他身上的手,他接着说:“我只是把药洒在身上,没有喝下去。”大家听了都叹了口气,“姐夫,你这样做会吓死人呢!”舅舅说,而小龙跟其他人都不满地看着他,他把所有的人都耍了。等医生化验报告出来说父亲的确没有中毒时,小龙默默走出了病房。
回到家后,小龙决定马上出远门,并且叫母亲也跟他去,免得在家里受父亲的气。就在我中考的这一天清晨,家里跟前几天一样闹得乌烟瘴气,小龙收拾包袱要走,妈妈哭着劝阻着他。田里的秧苗还等着人去栽种,他们走了,父亲一人怎么忙得过来?我为这个破碎的家伤心得流泪了,小龙看见我们哭了,便软下心来说:“你快去考试吧,待会儿迟到了怎么办。我答应你,再熬几天,把秧苗栽完再走就是了。”
于是我擦干眼泪赶去考试。
试考了过后几天,同学们来到学校看考试结果。学校的大门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喜讯”,“喜讯”这两个字下面紧接着就是“热烈庆贺2014年升学率打破以往最高记录!”这句话,然后下面就是考上的人的名单。我的名字也在上面,总算没有落榜,可是看着自己的分数,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才四百多分,肯定是进不了“鸿志班”的。我失落极了,为什么我会考得这么低的分数?从初一到初三,我的成绩下降了,这是为什么,我一直都在努力呀?临近考试的这几个月,学习状态不太好,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我改了自愿、忘记了初心?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眼泪模糊了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路。
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进不了“鸿志班”,我便不去读民中,决定复读一年,“就算再苦父母一年吧,以后再好好报答他们就是了。”
秧苗栽完后,小龙就和母亲一起出了远门。为了挣点儿钱,也为了避开这个清冷的家,我让在城里的舅妈帮我找了个饭馆打工。一天,一对来吃饭的外省夫妇问我:“你在这儿工资是多少?”
“三百。”我说。
“这么少!”女的对着男的说,“要是在我们湖南,最少也是一千,是不是?”
“是啊,贵州的工资水平怎么还这么低!”男的说。
我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想:“要是不读书的话,我就去外省,既能多挣些钱,又能离这个家远远的。可是我怎么能不读书呢?我爱读书,考大学是我的梦想,我怎么能因为赚钱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呢?”
上了一星期的班,我有点想家了便请假回家。回到家里,父亲和小旺穿得一身脏,家里到处乱七八糟的,锅瓢碗筷都黑黜黜的,小旺还被蜜蜂蛰得皮疱脸肿的。父亲在劈柴,小旺端着饭锅在淘米,见我回来了都很高兴。“小旺,你会煮饭了吗?”我惊奇地问,他可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是呀,我干洗去了都是他煮的饭,煮得还挺好呢!”父亲夸奖地说,我却产生了一种怜悯的心情。
给爸爸和弟弟把衣服洗好,再收拾一下家里我就准备走了。“明天再去吧,天都快黑了。”父亲说。
“不了,怕明天去迟了老板会不高兴。”其实迟一点也没事,老板挺好的,只是这个家让人感觉冷清和凄凉,没有一点儿家的温暖,让人总想逃离。
“那带点钱在身上,怕有时需要用。”父亲提起挂在床架上的外套摸起衣袋来,他先摸了衣服的内袋,再摸了两个外袋却什么也没有摸出来。“咦,你今天洗衣服时有没有发现几十块钱?”他问我。
“没有啊,我洗的衣服都摸过口袋了,没有看到钱。”我说。
“小旺,你有没有看到无装在衣袋里的钱?”
“没有啊,谁看到你的钱了!”
“是你偷了吧,我记得我就放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的。”父亲朝弟弟说。
“我都不知道你的钱在哪里,怎么偷!”小旺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并不像在撒谎的样子。
“算了,爸爸,可能是你放在哪里忘记了,不用找了,我也不用什么钱。”说完我就走了。
走出家门时我回头看了看小旺,他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处在地上懒洋洋地摇晃着,低着头,嘟着嘴,仿佛是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又仿佛在说“全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家!”他那肿胀的脸让人看了感觉难受,我心里突然一阵隐痛。我回过头继续向前走,泪花在我眼里闪烁,小旺好可怜,他这么小,就没有妈妈在身边,还学会了做家务。我有点想要回去陪他的冲动,可是迈出家门的步阀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