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下学期班里转来了几个新同学,其中一个叫王微的女同学不仅学习好,人也长得漂亮,文文静静的,身材瘦削,穿的衣服也很漂亮,一头光亮的妹妹发型整齐飘逸,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常露着微笑,一口白白的小米牙称着她的笑脸很是可爱,老师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她坐在我前面些,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看着一个个同学都去她那里问她问题,和她聊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昔日的风光这时都被这个新同学抢去了似的。跟我特要好的小菊似乎也为我打抱不平,她说:“这些人真是的,以前都来问你,现在都往她那里跑。”
“很正常的,人家是新同学嘛。这样也好,免得浪费我的时间。”
“你听听她那声音,娇声娇气的,听起来都肉麻。也只有这些人喜欢听。”
“可能她的声音就是那样的。”
“才怪呢,听都听得出来,装出来的。唉,说真的,你可不能输给她,加油啊!”
“你说得对,加油。”
小菊和我说着笑了起来。小菊接着说:“以后,你不许再跳皮筋、‘跳大海’,不许‘打死救活’,不许玩‘红绿灯’,——反正什么都不能玩,你必须赢她。”
“这么霸道,‘红绿灯’可是我先‘发明’的,我怎么不能玩。”
“现在你得‘发明’第一名,不然你就变成一棵小草,没人理了。”
“小草又怎么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呢,你自己也要加油啊!”
“别说我啊。”一说到她,她就停止话题小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看书,我也一本正经地开始学习。接着,一个同学拿题目来问我了,我依然耐心地给她讲解着。
随着时间的过去,不知不觉王微竟跟我和小菊还有小芳成了好朋友,我们开始形影不离,互相到彼此家去玩。
春节快到了,我的生日就在春节前的十几天,早的时候就听说小菊她们要来给我过生日。这个寒假不知道为什么,父母没接我们去外地,父亲刚好在我的生日前回来了,买了许多菜以备那天招待我的同学们。村里的小伙伴小兰听说我要过生日便拿了两本本子送给我,可父亲说:“她拿两本本子就吃我们家一顿饭,还给她。”我知道父亲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只是他对小兰的父亲有偏见,小兰也受到了牵连。当时的我觉得父亲说的话有道理,经过一番犹豫后决定把本子还给小兰。“对不起啊,我爸爸说我不能要你的本子。”我说,小兰接过本子没说什么,只是一脸的阴沉。看到小兰这样,我突然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于是改变主意说:“我的意思是,本子你不必送给我,但你一样可以帮我过生日啊!”
“真的吗?我以为你是瞧不起我的本子呢,既然这样你就收下吧,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呢?”小兰转悲为喜道,我也突然感到无比的高兴,如《简·爱》里说的:“你为自己的同类所爱,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他们增添了快慰时,你的幸福是无与伦比的。”
我收下后没让爸爸知道,反正爸爸就出门了,小兰来不来他是不会知道的。
生日这天,没想到母亲也回来了。“妈妈,我爸刚走,您怎么又来了。”我高兴地问。
“我来给你过生日呀,不欢迎啊!”
“真的吗?”我高兴极了,没想到母亲会特意赶回来给我过生日,“那您一定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喽?是什么?”
“拿出来你就知道了。”说着,母亲从袋子里拿出一套新衣服和三双新皮鞋。
“好漂亮啊。”我的同学们羡慕地说。“这是给我的吧,妈妈?这是给姐姐的吧?”小龙拿起皮鞋高兴地问。
“对。”母亲笑着回答。
“妈妈,您今天怎么舍得花这么多钱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呀。”姐姐说,“我们从来都没穿过这么漂亮的皮鞋。”
“王小艳,你真幸福,我们从来都没穿过这么漂亮的鞋呢。”同学们说。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说着我转向母亲说:“谢谢您,妈妈!”
“可是您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多钱呢?这不是只有当官的人家才能买得起的吗?”姐姐问,平时很紧细的母亲让她有些不解。
“你爸总拿钱去乱花,还不如多买些给你们的好。”母亲的笑意不见了,“来,来,来,大家坐着吃饭,开心地玩。”母亲不想破坏孩子们的快乐时光,把话题转移了。
姐姐知道母亲的话背后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而我虽然也感觉到了母亲的伤心,可这么快乐的日子,我实在不想去想那些烦心事,有意识地把思想转到快乐的生日派对上。于是大家开心地玩了一晚,在快乐的气氛中,母亲也暂时忘记了她的那些烦心事。
父母的打闹已成一种习惯。
有一次他们一起从外地回来,邻居们在我们家看电视。他们讨论着电视里那个男人讨小老婆的事。母亲说:“人家那讨的才是真正的小老婆,不像有的人,小老婆讨不到只会讨老太婆。”堂叔们听了笑着说:“谁只会讨老太婆啊,是不是发哥啊?”大家嘲笑着跟父亲开着玩笑。他有些懊恼地说:“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大家走后,父亲跟母亲吵了起来,最后还打了起来,把家里的东西打得乱七八糟。
“要打,你们出去打,别来家烦我们。”姐姐哭着说,“要打架,就不要回来了。”
父亲总是这样,力气虽大,胸襟却很小,似乎容不下母亲的一句话或一点点错。一次他在床底下发现了母亲的私防钱便跟母亲打了一架,说母亲存私防钱是为了拿去给外婆和年少的舅舅们用,吃里爬外。外公死得早,母亲刚结婚一两年,外公就去逝了,舅舅们都没一个成家的,小的两个舅舅才十多岁,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苦。作为老大的母亲是心疼他们,可父亲就是不喜欢母亲对他们好,一想到母亲会拿钱去接济他们,便会无中生有,大发雷霆。更不可理喻的是,他的力气大,能担很重的担子,母亲担得少一点,一般都九十斤左右,他很是不高兴,常用不满意而生气的眼神斜视她,还常拿母亲跟大伯母比,说大伯母个头高,力气也大,两个她也比不上一个她。
这个时候,姐姐稍大些,比较懂事,家里的一切情况她都会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她除了勤奋好学,还勤俭节约。在一个周末,她跟两个很要好的同学小芬和小会进城玩,身上只带了二十多元钱,回来时,身上还有十多元。我看了看她买到的东西,有本子、尺子、贺卡,还有一本《阅读》是在旧书店选的。这些算起来已经差不多十元钱了,还有车费,看来姐姐没有在别的地方花一分钱。“你出去玩都没买一点吃的吗?”我问。
“她们俩都买东西吃,我什么也没吃。”
“那她们给你吃吗?”我有些可怜姐姐。
“给啊,但我都没要。我不想花钱,所以不好意思只吃别人的东西。何况我一个人在外面吃好吃的,你们却在这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过了几天,小芬的妹妹,我的同学小菊告诉我说:“那天她们三个去城里玩,李会见你姐不买东西吃便叫我姐一起甩掉你姐,不跟你姐玩。可我姐没有答应。……”我听着,心里难受极了,姐姐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她竟这样对待姐姐。我把这事告诉了姐姐,姐姐并没有像我一样生气,她停下手中的笔,用左手托着头在思索着什么,眼神一会儿显得很犀利,一会儿又显得绝望和无助。
我对生活开始慢慢认知,有时甚至因为厌恶某个人而厌恶生活。
小小的我常常不知生命的意义,总会问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只有我一人在家,我把门紧闭着,觉得很无聊,这时发现一只苍蝇被蜘蛛网粘住了,正拼命地挣扎着,走近了还能听见它因挣扎而发出的嗡嗡声。“苍蝇啊苍蝇,我一个高等动物活着都觉得没意思,你一只指甲大的小生命又何必苦苦挣扎呢?”看着它,我心里不由伤感,我想到了父母吵架的事,想起了伯母虚假的嘴脸,想起了老师的偏心,想到人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我突然感觉很悲伤,似乎比大人们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还伤痛。我找到一根筷子踮着脚把苍蝇从蜘蛛网上解救了下来,它落在地上爬行了一段距离后就飞了起来,然后飞走了。这时我莫名地绝望,拿起一把十公分长的剪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活着有什么意义,我不想了解世上太多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人们那些复杂或肮脏的心理,我更不想长大后跟大人们那样身体和思想都疲惫不堪,做人如此累,为什么还要活着?不如就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一了百了。稚嫩的心灵是多么脆弱呀!使劲一点,剪刀的尖儿刺到我隐隐有些痛。“插进去真会死吗,如果死不了只会痛怎么办,那被大人们发现了又得送我去医院?应该会死吧?刺下去吧!死不了呢?……”剪刀一直指着脖子,犹豫不定,最终还是放下了,也许一想到刀刺下去后自己便会血迹淋淋,我就不敢了,是呀,稚嫩的我是懦弱的,又何况一个人怎么能因为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去死呢!何况我有着爱我的家人和优异的成绩?
这一年暑假,因为要放牛,我们不能像往年一样去外地度假了,可最后父亲竟答应带我去了,就像当初我问他让不让我去黄果树瀑布玩一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给我五十元。其实父母爱子女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尽可能满足孩子不过分的要求,而我也许是闹得最厉害的一个,便得以跟着父亲到了外地。
父母每天都要去收山货(去买那些山里人剪下来的头发、宰猪时存下来的猪毛等来卖),我总是嚷着要跟去,而他们各自去一处,我便每天跟着母亲。收山货每天都要走很多山路,母亲怕我把脚走坏了,只好带我去她要经过的山坡上,让我在那里采药,她自己去收山货回来再来带我回家。
这里的药没人采,比老家的要大得多,多得多,没多久已经采到了半口袋。我感觉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今天的天气晴朗,万里碧空,一阵风吹来,“啊,太舒服了。”我尽情地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好,闭上眼睛,听到风吹玉米叶响的声音,听到鸟儿欢快的歌唱声,还听到山崖上水滴的声音,那真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美妙享受,特别是那水滴的咚咚声在山里映着回音,清脆得让人感觉到它的凉意。我睁开眼睛站起身跑到山崖下面,伸手去接水,啊,凉爽极了!还带点儿天然的甜味儿。我因为身体的舒服心情也变得特别好,兴奋极了,仰着头,微笑着用脸去接受流泄下来的水花,接受着清泉般的洗礼。低下头,我发现地上的岩石已被水滴起了小坑,原来“水滴石穿”就是这样,小小的水滴真的能把石头滴穿呀!环境能改变人的心情,一点儿不假,我欢快地唱起了歌儿跳起了舞。过了不久,母亲担着沉重的担子回来了,一放下担子,她就赶紧掏出几个烤熟的土豆给我,她笑盈盈地说这些都是山里纯朴热情的乡亲给的。见母亲流着汗,我便拉着她去喝山崖水,看着母亲喝水时那甜甜的样子我感觉她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勤劳的母亲。看着母亲脚上那破了洞的解放鞋和放在不远处那重重的担子,心里便可怜起他们来,虽然这个年代多半人也跟自己的父母一样,又苦又累还吃不饱,穿不好,总还是会心痛。
母亲歇息好后便带着我跟我摘的药下了山,有一条小河,小河对面就是家的方向。为了抄近路,母亲便拉着我准备从一处水浅的地方穿过去。可是没想到,走到河中间,我竟被水冲得漂了起来。母亲一边担着沉重的担子,一边用尽力气地拉紧我,这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似乎就没有平时想象的那么恐怖了。这时母亲脚一滑,也摔到了河里,肩上的担子也泡在了水里随着水的流动而波动着,不过这货比较重,不会像水一样跑得那么快。母亲还是紧紧地拉着我往身后的岸边移,费了好大劲,终于移到了冲劲较小的位置,待我站稳后,母亲才松了口气去把那两袋货拽上岸来。看着一身湿淋淋的我,母亲有些自责地说:“看起来这水这么浅,石头都露在水面,没想到冲力这么大。”而我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是盯着自己漂起来的地方,又看了看拼了命救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小小的心灵感慨万千。
回到家母亲说煮几个鸡蛋给我压压惊,水开后我跟母亲抢着打鸡蛋,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鸡蛋却不知如何才能把蛋清和蛋黄安全送到锅中。母亲看见我迟疑着便说:“一只手拿一个鸡蛋相撞,哪个先列开就先把哪个破开放到锅里就行了。”
“可是两个鸡蛋一起破掉怎么办?”
“不会的,两个鸡蛋相撞,总有一个会先破,不会一起破的。”母亲肯定地说。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那我试试看。”说着我便拿着两个鸡蛋相撞,果然只有一个破了,另一个完好无缺,我怀疑那是巧合,便再试一次,同样只破了一个,再试一次,也是一样的。“真的呢,妈妈,你说的一点不错。”我高兴叫到,像突然得到什么好东西一样,母亲也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