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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遇见

一天,新闻播放一名破过很多案子的省级公安厅总队长时,我竟想到请他帮一下自己的父母,便以小旺的名誉写了一封信给他。信的署名虽是小旺,可句句都是我发自肺腑的话语。黄天不负有心人,这位总队长收到信后,很快就派人来打探我们家的情况,看情况属实后便亲自来探望父亲。然后找到村长东有大伯商量着给我们家起房子。父母早就把五个房间的地基打好了的,是后来没能力起了才一直搁在那。文队长对东有大伯说:“我们捐的钱恐怕起不了五间,农村一般都起三间吧?我们就给他家起三间吧。”一旁的母亲听了,满心的欢喜和感激。

“他们家也没几个人,起两间也可以的。”村长道,“而且要让这些孩子在艰苦中学会坚强。听文总说起来,我觉得那信并不是小旺写的,因为他在学校里的成绩并不是很好,应该写不出那么好的文章。”母亲听着不由得担心起来,她在想:“文总如果知道信不是小旺写的,可能就不会帮我们家起房子了。东有大伯这不是在挑拨离间、不安好心吗?”可是文总是位明事理的人,他听了说:“不管是谁写的信,困难的情况总是真的。”

“是,是,文总真是百姓的父母官,我代我兄弟谢谢你了。”

“小旺的爸爸是你兄弟?”文总惊奇道,似乎从哪方面看,父亲跟村长都不像是兄弟。

“是呀,他是我堂兄弟。他年轻时正直、乐于助人,力气又大,担东西没人能担得过他,一担能担一百六七十斤。我想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喜欢在外勾三搭四,桃花运旺,结果挣的钱一分没存下来,不料年纪大了又得脑瘤。”

文总听了沉默了片刻道:“所以说,人呀,有钱、有能力时需得为将来打算,未雨绸缪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绝境,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是这道理呀!”

“是呀,是呀,您说得太对了。”东有大伯道。

“既然是你兄弟,你就多担待些,房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文总道。

没多久,两个通间便起好了,父母备下一袋核桃和一桶最好的糯米酒给文总一伙人作为感谢,又商量着办搬家酒。

一天下午,父母牵着牛从地里回到村口时,便有人道:“这下要住进新房子了,恭喜了啊!”

“谢谢,承得大家关心,承得上级眷顾。”父亲乐呵呵道,正准备说下去,那个高个子大婶便道:“跟当官的是一家还是好呀,别说是起房子了,就是给了多少钱,我们这些人也只有看的份呀!”她那口气用本地话说就是“眼红”了,意思是村长跟我们是一家人才如此帮我们家。母亲便不平道:“什么当官不当官的,是我家小旺写了信给上级,上级了解我们家的困难后才来帮忙的!”

“上级这么好,写封信就来了,那我们也写封信去,让上级也来帮我们家起两间!”

父母听了不说什么便走了,只是母亲心里想:“我们那当官的有这么好心就好了。”后来母亲把这事告诉亲戚们说:“人家都以为是那芝麻官帮的忙,其实谁也不知道他是巴不得大家都比他穷,是吃鸡肉连鸡骨头都要吞下去的人。有一次,上级发放粮食补贴,就因为他通知了我们家一声,我们家就得给他送两袋粮食去,才晚了两天,村长老婆在路上遇到就问了起来,害得我腿痛也忍着给他家送了去。”小龙听得火冒三丈,“因为他当官我们家才享受到了这么好的待遇?真是好笑,我宁愿是老村长当村长,帮了穷人从不要求回报,不像他,一肚子坏水。谁不知道他是用别人的钱给自己买了官的!简直卑鄙至极,他就是一个真正的伪君子!”

后来东有大伯对父亲说:“你家这房子,我花了不少心思,耽搁了不少时间呢。”父亲一向喜欢奉承别人,便道:“是的,大哥的好,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于是过年时便叫小龙提上两瓶好酒和一只鸡去送他,我不服气,不让弟弟去,弟弟却说:“既然大家都认为是他帮了我们家,我们就顺了大家的意,免得落下口舌,让人家说我们家忘恩负义。”后来我们几次遇到东有大伯,跟他打招呼他都是不理不睬的,“当了官见了穷人就是不一样呀!”小龙说,“可我偏不买他的账,当他们这些‘大好人’在一句句责骂、批评我们时,只怕他们所做的勾当更让人不齿!”

当官的那些事与我们无关,不管怎样,这下总算好多了,至少家人可以住上能遮风避雨的房子了。如今我有希望,还有遗憾,遗憾自己没有向伯父证明“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一真理,遗憾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梦想。

这个冬天,寒风呼啸,屋外下着鹅毛大雪,大地一片苍白,还好,今年母亲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过冬的煤,大家挤在一起烤着炉火。只要不谈到经济、不谈到未来、不谈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烧好的土豆,要不就抢着吃,要不就谦让着吃,整个屋里都是欢声笑语,真希望这样的时光多一点,不去管别人的虚伪真诚、不去考虑未来会是如何、不去回想那些无关紧要的过去。

这时一个老同学打电话来了,他说大家在年初一搞同学聚会,叫我别忘了去,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去,便告诉他尽力能去就去,他却道:“你可是我们的老班长,不能不来的,只能是一定而不是尽力。”

“呵呵,主要是不知那天有没有空,有空一定来啊。”

“没空也得来,老同学们好多年没在一起了,也该聚聚了。”

……

最终我没有去参加,我在日记里写道:

相见否?

寒窗邀汇在初一,

踌躇不止思童年。

品学优越几人及,

而今平贫何以见?

面对那些不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倒还无所谓,老师和同学是最了解我的过去的人,我怕他们问起我学业半途而废的原因,更怕看到他们失望或鄙视的眼神。特别是因为有跟李龙还有景老师的关系,如果别人提起,我该置身何地?

当听到成绩比较好的表弟表妹们一个个连高中都没考上时,我才知道自己当初能上民中已很不错了,那时考上民中我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挫败感,是因为自己起点太高,以致一直都过高地要求自己了。现在我才明白,一个孩子在成长中不要要求他永远是第一,只要赶得上大众的步伐,在关键时刻能奋力一击就好。我常常反思自己学业失败的历程:当生活在敌视中时,我是好斗的。当生活在恐惧中时,我是忧心忡忡的。当生活在鼓励中时,我便是自信的。当生活在受欢迎的环境里时,我便是钟爱别人的。当生活在友谊中时,我便觉得生活在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里。一个开始就很优秀的孩子,走得好他会一生辉煌,走得不好他所受的痛苦便是其他人的十倍、百倍。而父母不仅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更应该是孩子一生的老师。在我的父母心里,只要不让孩子饿着、冻着,就是尽了自己的责任。也许父母的物质条件和创造能力是有限的,但“财富并不长宜子孙”(见巴金的《爱尔克的的灯光》),财富并不是对孩子好的最重要的因素,父母更应注意的是对孩子进行爱的教育和心灵的细心雕琢,时刻关注着孩子的身心健康。

二十多岁的我,年纪不算大,却也常会思索人生,却也觉得人世沧桑,百无聊赖,过去的都像梦一样,清晰而迷茫,能忘或不能忘的痛苦与欢乐,皆是梦

冬天去了,春天也就来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背着箩筐去地里替母亲挖菜,一路上春风和煦,鸟语花香。跟复杂的人际环境相比,大自然是多么美好、单纯。走过一道道泥巴路,再爬上几道石头路就是几块黄土地,黄土地往上便是一片平整的绿油油、软棉棉的草地,草地上规律地屹立着一棵棵在我们记忆里一直都这么大的梨树,这便是我们村的梨树林。几片枯叶还在枝头上摇摇欲坠,那些新芽已经急着要冲破它的胚胎跳到细细的枝杆上。踩着沙沙作响的枯叶穿过树林,走过一段弯弯的田梗路便可看见不远处一滩静静的、清澈的、仿佛刚从冬日的沉睡中醒来的湖水。我突然感觉原来像我这样贫穷、失败的人也可以享受大自然的美好,母亲曾说“人善人欺天不欺”,大自然就是一位慈爱的、伟大的母亲,无论你处于何等境地,她都会以她博大的胸怀包容你、接纳你。

到了菜地,一颗颗白菜绿里透白,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像一张张对着你笑的脸。看着他们,你会觉得他们是多么渺小,又是多么无私,无私到对你说:“吃了我吧,我成长一世为的就是让你吃着爽口。

当挖好菜往回走,经过那片梨林时,里面有很多学生正玩得开心。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们一样,虽有懵懂的情绪,却也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希望快长大,哪知道长大后百事烦忧。正当我看着孩子们看得出神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我面前,那是多么熟悉的身影啊。我吃了一惊,是他,景老师!

“景老师,原来是您带来的学生。”我压抑着心中的惶恐跟他打着招呼。

“嗯,天气好就带他们出来踏青了。可以聊聊吗?”他板着大理石似的脸说,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忧伤。

我们来到一棵树下,他帮我放下背篓后我们坐下了。我依然盯着那些学生,也许只为逃避景老师的眼神,不管那是忧伤的还是责备的。“你还好吗?”他的语气冰冷却让人感觉热忱。

“我很好,一切都好。”我只望着远处,不知该说什么。

“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

“景老师一向是阳光快乐的,而且听说你们也快结婚了,你一定是好的,我不必问的。”

“可事实相反,我并不好,你知道这一年来我过的什么日子,每天只有看着这些学生时才会忘却痛苦。每天我除了上课时就是漫无目的地坐着,躺着,你知道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间里是个什么滋味吗?”他眼里闪着怒火。

“我知道,景老师……”

“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整个人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打断我的话大声说道,脸胀得通红,周围的几个学生向我们投来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的,景老师,我也曾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地方不吃不喝,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是你不该如此,我们已是过去,你该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我说得坦然,却是多么心痛,为他心痛,也为自己心痛。

“我一直觉得像你这种人不值得珍惜,我也知道她比你好,可我就是做不到爱她,在她面前我总是冷漠的、刻板的,甚至我还曾向她表明我不爱她,可是几年过去了,她一如既往地对我好,从不死心,有时都觉得对不起她。可是我左右不了自己的态度和情感,就像对你!”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景老师,你说得对,她很好,好好对她。”面对他这样的态度,我既委屈又伤心。

“我也想,可是我做不到,当我很伤心很恨你的时候,觉得世上只有她对我最好,并告诉自己不可辜负了她,可一到她对我表现出强烈的爱意时我便会本能地离她而去,我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她,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直到一个月前,无意中听到我妈跟我爸的谈话,知道是他们让你离开我的,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第一次对他们大发雷霆。我突然好懊恼,我怎么就不知道你离开是另有原因呢,竟相信了你妈说的话,还错怪了你。从那时开始,我对你的恨一下转为了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如果你真正思念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那种度日如年的日子有多痛苦。可是我还是恨你,恨你什么事都不跟无商量,我妈那样对你,你至少可以跟我说一声呀,你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还让你妈告诉我那样的话,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小艳,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如今我跟她的婚期已迫在眉睫,可我心里却忘不了你,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忘掉我,一心一意地爱她吧,景老师!”我说着站起来背起箩筐准备走,我怕再谈下去我会忍不住要投进他的怀里。“你一定要幸福,景老师!”我说着便快速走了,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我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没有你我幸福不了,王小艳!”他大声叫到,别的学生都在看着他,而我的眼泪已止不住地流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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