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张捕快追踪术着实高明,仗着自己对周遭建筑地形熟识,光靠揣度、猜测以及那女子身上微弱的胭脂粉黛味,终在尾山镇外一里远处的树林中追上少年。
易剑瞧见张捕快隔着树丛观摩了一阵,未上前抓捕,反倒折了回去,不禁纳闷,再放眼看去,原来在树林小路上,有一行人,赶着一辆马车,向通灵谷方向走去,那马车蓬顶立着一面黄面红边镖旗,迎风招展,旗面上绣着“顺远”两个黑色大字。
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是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跨着骏马,双眸深邃,气宇非凡,男子身后跟着两批棕马缓缓而行,棕马上坐着的正是杀死肖玉的少年及那少女。
易剑道:“看着架势,想必那为首的中年男子是顺远镖局的总镖头霍贤,那少年多半是霍贤的独子霍宇了。”
顾希皱眉问道:“你认识他们?”
易剑道:“顺远镖局在冀州以南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镖局,约莫在两年前,霍镖头想开通冀州以东的生意,跑到御剑山庄来打点,是我接待的他,所以,有过一面之缘。”
顾希问道:“他想做生意,为何来山庄打点,我们又不碍着他的路,更不会抢他生意!”
易剑道:“这你便是有所不知了,这镖行的生意,靠的可不全是武林威望和一身武艺,更多的要结交朋友,仰仗朋友,朋友多则路行得顺,朋友少则路行得坚。你想啊,你纵使武艺再高,这路途遥远,一路打打杀杀,损兵折将,劳心伤力,怕是镖银还不够抚恤兄弟门的,所以这行镖靠得最多的,还是‘交情’二字。”
顾希道:“这么说来,我御剑山庄和他顺远镖局是有交情的喽!”
易剑道:“走,我们上去打个招呼,他或能助我们入谷!”
易剑、顾希二人纵身闪到霍贤马前,霍贤还当是有刺客,提神戒备,待看到易剑之后,面露讶色,下马抱拳。
未等霍贤开口,易剑抢话道:“霍镖头,久未见面,别来无恙,可否借一步说话!”
霍贤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稍加忖度便知这突如其来的御剑山庄少庄主多半是有事相求,不便当着众人面开口。
霍贤抬手引路,道:“易少侠,请!”
三人与镖队拉开一些距离,易剑道:“骑着棕马,跟在霍镖头身后的少年可是少镖头霍宇?”
霍贤双眉一挑,道:“易少侠认识犬子?”
易剑道:“适才在尾山镇恰好目睹一起风波。”
“风波?”霍贤面色紧张,道:“莫不是犬子又惹事了?”
“霍镖头不知?”
霍贤叹道:“哎!实不相瞒,我这儿子自幼娇惯,生性顽劣,常常招惹是非,我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依旧习性难改,倔得很,我拿他没有办法。适才见他面色慌张,问他缘由,他也不说,我还在想,他是不是又惹上什么事端了,想不到是真惹祸了!请问,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到底犯下什么事了?”
易剑便将适才在尾山镇酒店门口所见肖玉如何调戏滋事、歪曲黑白,霍宇如何杀人逃脱,捕快如何沿路追查一一说了。
霍贤听后,恨痛交加,道:“这个顽劣儿,怕是闯下大祸了!”
易剑道:“那张捕头见到顺远镖局的马车便折了回去,多半是回去向肖通汇报行踪了,霍镖头要早做打算方是!”
霍贤义愤道:“杀人偿命,我儿杀死肖玉,大不了将命还给肖通便是!”转瞬,霍贤又神色暗淡,道:“但那肖通为人阴狠毒辣,怕纵是还上我儿性命,他也不肯放过我顺远镖局!”
易剑道:“适才,我听闻尾山镇百姓所说皆是肖玉如何欺压良民善女,如何横行乡里,如何歪曲黑白暴掠良善,依我之见,令郎杀人也算是为民除害!在下和小妹不才,愿助霍镖头抵御肖通!”
霍贤道:“谦逊了,易少侠的武功,霍某人见过,当真是出类拔萃,令妹的武艺自然也不会落后,但此事终是我顺远镖局惹下的祸端……”
易剑打断道:“令郎杀人乃是护弱抗强,是侠义之举,我辈既已瞧见,又如何能够怕祸而置之不理?”
霍贤抱拳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二位的侠义之心,霍某人敬配得很,但此事乃我顺远镖局所起,我霍某人虽武艺低微,但勉强还能应付,无需麻烦御剑山庄!”
易剑想不明白,自己好意相助,为何遭拒?霍贤拿手绝学封灵掌虽是武林闻名,但依三叔所言最多也就与通天剑法不相上下,肖通如今的肖氏剑法远在通天剑法之上,封灵掌法应当比及不上才是,莫不是霍贤自视过高,小瞧肖氏剑法?但这肖通行镖数十年,安然无恙,想来绝非自大之人。莫非这霍镖头另有强援?
顾希突然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此话当真是一点不假。适才我在街上好心助你儿子,你儿子将我推开,还说我多管闲事。此刻,我们好心助你,你也不领情,想来是我们做了好事之徒了!”
易剑横了顾希一眼,示意她说错话了。
霍贤道:“并非我霍某人不想领御剑山庄的情,实在是……”霍贤欲言又止,似有不得言的苦衷。
易剑听到霍贤再次提及“御剑山庄”,心中纳闷,自己相助于他从未想过打上御剑山庄的旗号,为何霍贤反复说到“御剑山庄”?易剑心念一动,问道:“敢问霍镖头此行通灵谷所谓何事?”
霍贤犹豫片刻道:“受人之托,压一趟镖去到通灵谷。”
易剑道:“由霍镖头亲自押送,想来是一趟大生意?不知标物送往通灵谷何人?”
霍贤道:“道有道义,行有行规,恕无从相告!”
易剑道:“几天之前,通灵谷曲谷主被杀,谣传说是我御剑山庄所为,通灵谷欲向我御剑山庄讨公道,便借讣告之名,广邀天下英豪伐我御剑山庄,不知霍镖头可有耳闻?”
霍贤道:“也不瞒你,霍某人确实收到通灵谷的讣告,此行除了押镖之外,也是前往通灵谷吊唁。顺远镖局能在冀州以南经营这么多年而不生乱子,多少倚仗通灵谷的照顾,如今曲谷主亡故,我顺远镖局前去吊唁也是应当之事。不过请易少侠放心,我镖行能在冀州以东走的顺顺利利,也多谢御剑山庄关照,霍某人自然心怀感激,你们御剑山庄与通灵谷有什么恩怨,我不知,也不想知,更不会参与。”
这便是了,易剑所猜测果真不假,在这关头,纵是自己惹上大麻烦,也不愿我们相助,是不想在这节骨眼与我御剑山庄走得太近,以免惹得通灵谷猜忌,那肖通再如何难缠,那也及不上得罪通灵谷。顺远,顺远,顺势而行远,这霍镖头这般精于审时度势,也难怪霍镖头武功算不上绝伦,却能将镖局名头做得响当当!
易剑如是所想,却也面不改色,道:“霍镖头怕是误会了,御剑山庄与通灵谷并无什么仇怨,曲谷主也绝非我山庄所杀,我此次下山便是受家父所托,调查此事!”
霍贤瞪大双目,道:“当真?”
易剑道:“此事非同小可,岂敢妄言?”
霍贤当真是老江湖,垂首思忖片刻,其中厉害关系,一语道破:“若曲谷主当真不是御剑山庄所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这武林中谁人能杀得死通灵谷谷主而栽赃给御剑山庄?这其中怕是有什么惊天大阴谋!”
易剑道:“传闻曲谷主是死在我庄绝学赤焰剑法之下,天下皆知赤焰剑法唯有我御剑山庄独门修灵之法,且至少有数年以上的修灵根基才能施展,我此次前往通灵谷想确认曲谷主是否真的为我赤焰剑法所害,但素闻通灵谷守卫森严,暗潜进去,而不被发觉怕是不易,”易剑抱拳又道:“所以,想请霍镖头帮一个忙!”
霍贤问道:“你们想进谷?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易剑道:“我兄妹二人想佯作霍镖头手下,入通灵谷!”
霍贤犹豫不定,易剑又道:“霍镖头放心,我兄妹二人极少在江湖中走动,认识我们的人寥寥无几,纵是有人认出,霍镖头大可说是我二人偷偷混入进来,装作不知即可,我们绝不连累顺远镖局。若是肖通前来寻仇,我兄妹二人虽是不才,但多少也能助力!”
霍贤心想,若曲善真被御剑山庄所杀,他们又何必前来探查真相?曲善之死可能真的另有隐情。这二人确实鲜少在江湖中走动,知之者极少,就算混入我们镖队之中又有何不可?如今我何不卖御剑山庄一个人情,日后肖通杀上门来,我若是应付不了,大可找御剑山庄相助!
霍贤道:“那好,你们随我来!”
霍贤领着易剑、顾希二人回到押镖队伍中,霍贤一把抓住霍宇的衣领从马上扯下来,摔在地上,怒道:“你这逆子,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今日不好好教训你,我顺远镖局将来定会毁在你的手上!”说罢,抬掌拍在霍宇胸口上,霍宇经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土地上。
适才霍宇见到顾希,便知自己杀肖玉一事定会让父亲知道了,心中忐忑不安,此刻父亲不由分说地拍打自己一掌,心头一凉,忐忑之情顿时荡然无存,唯有满腔的不满与愤恨,大声道:“是,我杀了尾山帮肖玉!他该杀!我没错!”
霍贤一脚将霍宇踢出丈余,道:“畜生!不知悔改!那肖玉是何人?他是尾山帮帮主肖通的独子,你杀了他,那肖通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是存心要毁掉顺远镖局不成!”
霍宇咬牙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大不了把命还给他便是!”
霍贤恨恨道:“还给他?说得轻巧!那肖通是什么人,就你一条贱命能平他丧子之恨?以他肖通为人,不灭我顺远镖局满门绝不轻易罢手!你这祸是闯大了!”
霍宇心头一惊,语塞,说不上话来,先前所想,最多也不过是以命抵命,哪想到会连累整个顺远镖局。
霍贤转身将那长发少女猛地拽下马匹,厉色道:“你这妖女,祸害我儿,今日,我便除了你!”说罢,向少女额头拍去!
霍宇虽受霍贤一掌,口吐鲜血,但二人终是父子,霍贤纵是愤恨难当,下手却依旧留有分寸,是以霍宇并无大碍,此刻见父亲欲对少女下手,心头一紧,急忙起身挡到少女身前。
霍贤见霍宇突然闪现眼前,大吃一惊,赶紧手掌。霍贤因怒起了杀机,故而那一掌使足全力,此时贸然收掌,霍贤连退两步方卸掉那掌势后劲。
霍宇道:“此事全是因我而起,与她无关,要杀杀我便是!”
霍贤道:“我儿糊涂!此女来路不明,装聋作哑,蛊惑于你,定是有所企图,你怎就看不明白!”
霍宇道:“她是真哑也好,假哑也好,我都信她,谁都不能伤她害她,肖玉不行,爹也不行!”
霍贤道:“你是护定这妖女了?”
霍宇道:“是!欲杀她,必先杀我!”
“你!”霍贤气得满脸发红,说不出话来。
霍宇道:“这里既然容不下我们,我们走便是!”
“想走?”霍贤纵步冲到二人面前,将二人打晕。
霍贤将二人安顿到马车中,对易剑、顾希道:“哎!家门不幸!让二位见笑了!”
易剑想说些安慰话,却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霍宇又对押镖一众道:“刚才之事,各位也都看到了,如今我顺远镖局得罪尾山帮,尾山帮肖通武艺高强,我霍宇怕是不及,所以,我请来两位高手相助,这二人会与我们随行,请各位保守秘密,莫要泄露这二人身份,明白吗?”
众人齐喊:“明白了!”
易剑、顾希二人换上顺远镖局的行头,随着车队,往通灵谷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