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大地，面前的河水像是一条乌黑发亮的丝绒缎带，在初秋的晚上泛着幽光，偶尔经过的微风将水面的金光挑起，扯成碎片又翩然落下，像是被轻柔弹奏的弦，编织成了一首音律奇妙的交响乐。
慕卿卿和墨连城并肩坐在河堤的石阶上，目光随着被风撩动的水面荡漾流转着，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坐着，竟也有十几分钟没说过话了。大概是刚刚从“战火纷飞的沙场”逃出生天的缘故，所以这里才显得格外安静。
河堤对面有三五结对的小孩子打闹嬉戏，避过沿河的蜡灯处，是一对一对隐藏在黑暗中的情侣，细细看来都是高中生的模样，有的竟然还穿着校服，与心动的人偷偷拉拉小手，甜笑私语一番。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大概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像是一个小天地，与世隔绝。小吃街旁边的这条河，就理所当然的成了这样一个角色的新世界。只不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里还是一如既往。
景相似，人却已经是生死两相离了。
脚边是刚刚被两个饿鬼洗劫一空的“饕餮盛宴”，基本上都已经见了底，只不过后来墨连城心里作用强烈，在吃过几口猪大肠之后，便完全失去了食欲。硬是吃了好几颗红豆汤圆，才好不容易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压了下去。
慕卿卿没少在一旁嘲笑他，却还不忘将嘴巴塞满，吃饱之后连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
“没想到，你还挺能吃的……”最先打破气氛的人竟然是墨连城，不知不觉中看着夜空下粼粼金光的河水，他就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这的确是墨连城想的事情，平日里不管是在东林别墅还是高级餐厅，慕卿卿都像是小猫吃粮一样，才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要么就是女明星为了保持身材，要么就是慕卿卿本来就食量小。
但是在这里，慕卿卿可全然没有了什么女明星的包袱，高油高盐高糖高热量的东西，倒是吊起了她的胃口。竟然吃的比墨连城一个大男人还多，也是看呆了墨连城。
“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明天还不是一切如常！”慕卿卿淡淡的说着，脑海里翻涌的却都是学生时代与叶悠然的记忆。
墨连城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偶尔的放纵一次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人终究还是要站回自己的本位上。只不过今天的记忆对墨连城来说可算不上美好，除了慕卿卿以外，至少到现在为止，依旧是如此。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以前来过？”墨连城试探性的提问，谈起从前，他的心里还是没有底气，毕竟从前他对慕卿卿的关心和关注实在是太少了。甚至很多事情，就算是慕卿卿无数次的提过，他还是有很多都不记得了。
所以墨连城也不确定，慕卿卿有没有和他提起过这里。
半晌，慕卿卿才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目光逐渐拉长，散落在黑暗中，“上学的时候，我和悠然经常来这里，吃吃路边摊，逛逛夜市，躲在那边的桥下聊心事啊，很多很多回忆……”
见墨连城的脸色有些疑惑，慕卿卿笑着解释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们两家都管的很严格，除了每个周三晚自习的一个钟头能偷偷溜出来自由活动一下，其余时间都很忙，悠然每晚要去学钢琴和小提琴，而我就要被老妈逼着去学画画跳舞那些很无聊又很辛苦的东西。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还要像个傀儡一样被爸妈拉去各种聚会充当高贵的洋娃娃，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根本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想不到两个千金大小姐，还会来这种地方放松，你们还挺特别的……”墨连城淡淡的说着，他在慕卿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失落和忧伤，像是一个渴望玩具的孩子，垂头丧气的站在角落看着别人小朋友手里的娃娃，伤神。
“还不是悠然，她呀，小时候皮的很。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来吃路边摊的时候，回到家都得了肠胃炎，还被爸妈一通教训，却死活都不敢说原因……”慕卿卿再提起过往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看着慕卿卿弯弯如月的一对美眸，墨连城仿佛看到了学生时代的慕卿卿，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慕卿卿这么近。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墨连城微弱的语气只差一点酒杯淹没在冷冽的空气中了，慕卿卿分明是听到了，可却没做声。
“那时候，我不小心把鞋子掉在了河水里，是比现在还要冷的天气，悠然知道晚上我还要去上舞蹈课，所以跟我换了鞋子。可因为鞋子又湿又凉，所以后来悠然还大病了一场，烧出了肺炎。一直到后来，她的身体都不好。”
慕卿卿在提起过往的时候，神色骤然了暗淡了下来，叶悠然的确对慕卿卿很好，甚至将她当成了亲妹妹一样对待。关于鞋子的事，不过是她们友情里很渺小的一件事，可不管是哪一件事，都让慕卿卿记忆犹新。
对叶悠然的自责，又何止是那些曾受到过的照顾和恩惠呢，纪堂在监狱里对慕卿卿说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刺进了慕卿卿的心脏。后来慕卿卿和墨连城结婚以后，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关心过叶悠然，整天向她倾诉负能量。
回想起那一段时间，叶悠然一定过得很辛苦。
言尽于此，慕卿卿稍稍将脸颊侧到另一边，轻轻吸了吸鼻涕。眼角泛出晶莹剔透的珠光，星星点点般的都如数落进了墨连城的眼里，同时也针刺般刻进了心里。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运河的不远处升起了一阵阵光亮，没一会儿的时间，被夜染成了墨色的河水托着五颜六色的河灯飘了过来，金红色的烛光映衬在墨蓝的河水之上，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交织交错，如同一条贯穿天地的银河，涌动着斑斓的光影，落入了眸光之中。
疏疏密密，浩浩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