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兰沫到正房时,画氏正替兰茂卿整理着穿在身上的官服,兰茂卿瞧着低头专注替他整理襟的妻子,有些意动,凑到画氏耳边:“前些日子李大人送了些西洋参,一会我叫昭清从外院取来,你多进补些”
画氏脸上一红,狠狠地剜了兰茂卿一眼,兰茂卿却是毫不在意,依旧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兰沫装作没看到二人的亲密,小步跑到兰茂卿面前搂住他的腰,抬头望着他,撒娇道;“爹爹,沫儿想你。
“怎得,这个时间过来了,外面守着的人呢?怎么都不吱声。”画氏有些羞臊,语气里就带了一丝责怪。
兰沫转头对着画氏说:“是我拦着让她们别通报的,我不是想和你们一起吃早饭,所以就跑来了。”
兰茂卿怕妻子责怪女儿,连忙道:“沫儿刚回来,也想与我们多待待,就别苛责她了。”
画氏横了他一眼,就转身去吩咐外面候着丫鬟们摆饭。用过饭后,兰沫又陪着画氏说了会子话,等出了正房门,她却没急着走,而是悄悄地进了西面的茶水室里。她坐在茶水的小木椅上坐了一会,桂嬷嬷就掀帘子进来了。兰沫将昨晚绛珠告诉她的事情告诉了桂嬷嬷,桂嬷嬷听完就是一惊,她本就是画家主母肖氏身边最得力的人,因着画氏与兰茂卿婚事的波折,肖氏担心自己女儿在兰府的处境,就让她跟着画氏一同进了兰府。兰沫虽只是支字片语,她却已然明白三夫人举动的不妥。
她皱眉思考了一会,对兰沫道:“这件事得及早让太太知道,不然的话怕是就来不及了。”兰沫点了点头,淡声道:“是得告知祖母,可嬷嬷您也是知道的,母亲并不受祖母待见,若是我们二房出面,怕是祖母会多心。”
“小小姐意思,奴婢明白。小小姐刚回府,许是还不知晓,前些日子三爷给了四姑娘一串珊瑚手钏,四姑娘十分欢喜,就在三姑娘面前炫耀几句,三姑娘也是一肚子火气,就和四姑娘吵了起来,两人竟还撕扯到一起,闹得是不可开交。太太知道后,就罚二位姑娘去跪祠堂,因是四姑娘挑起的事端,就罚得重些,让抄写女训十遍,没抄完前不准出来。”
兰沫这才意识到,她回来这几日并没有见到兰柠。她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来,程姨娘看到自己的女儿吃了亏,心中能没有气。
桂嬷嬷上前一步道:“这件事就交给老奴来办吧,小小姐放心绝不会牵扯到咱们二房头上。”
兰沫颔首,没再多言,起身出了茶室。
第二日一早,刚用过饭,明耀堂就传来了动静,三夫人不知何缘故被崔氏责骂了一顿,并且还罚闭门思过一个月。下午,兰筱就跑去程姨娘屋里大闹了一通,砸了不少珍贵的摆件,最后还是太太房里的冬青跑来带走了三小姐才算消停下来。直至傍晚,三小姐才从明耀堂出来,虽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可是眼睛却是红红的。
兰沫默默听着果青打探来的消息,心里却是很清楚崔氏发火的原因,兰家虽并没有什么政敌,可是身在朝中本就如履薄冰,官场的旦夕祸福谁又能预料的到,这个道理她明白,崔氏更明白,所以她是不会允许有一点点可能以后会被有心人当成把柄的事情发生。可是既然崔氏如此小心,兰泊辰究竟因何被罢官的呢,崔氏难道是事先就没有丝毫察觉。
兰沫轻叹了一声,果青顿住了话,有些疑惑的瞧了瞧兰沫,又和一旁的素白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唤了兰沫一声:“小姐?”
兰沫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没事,我就是在想三姐定是有些难过的,明日得去瞧瞧她才好。”
果青闻言,松了口气,脸上也又挂上甜甜的笑容。素白轻声道:“时辰也不早了,小姐也梳洗下,歇下吧。”兰沫点了点头,起身回了里屋。
堂屋里灯光十分昏暗,如嬷嬷端个杯茶放在了崔氏手旁的矮几上,小心打量了崔氏一眼,在烛火的轻微的晃动下,崔氏闭着双眼,嘴唇微抿,看不出来有丝毫不好的情绪,不过侍候崔氏多年的如嬷嬷却是知道的自家主子的心情是不怎么好的,她安静的走到一旁站着。
良久后,烛火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崔氏缓缓睁开了眼睛,轻拍了一下矮几:“原本瞧着她是个本分恭谨的,我也就对她格外宽容了些,不计较她出身低微,人里人外的给足了脸面,甚至平日里她偷偷接济娘家的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倒是把她胆儿养肥,竟敢做这般不知轻重的事。”
如嬷嬷瞧着自家主子怒气正盛,连忙上前给崔氏顺着背:“太太宽心,好在及时发现了不是,没有酿下大错。”
崔氏板着脸,声音也比平日尖利了不少:“若不是发现的早,怕是有一日我们兰家被抄了家,都不知道是这不知深浅妇人害的。”崔氏抚了抚胸口,吐了口气:“如今的局势是何等微妙,咱们老爷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伴君如伴虎,何况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盯着咱们,生怕揪不到点错处,难道咱们还上杆子给人家送把柄去,康家就是例子。但凡和康家有些交情人家,现在哪个有个还安然的。不知深浅的东西,给我盯紧了她,决不能让她暗地里接触吴家,徒惹是非。”
如嬷嬷连忙应声:“太太放心,我派人盯着呢,也让秋蝉这两日过去先伺候三夫人,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外院的王婆子,也招了,明个我就让人去当铺里把三夫人的物件给赎回来。”
崔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粉盏,抿了一口。
如嬷嬷把矮几上摆着的点心朝崔氏的方向移了移,又说道:“不过三夫人这次着实过分了,竟背着太太您行这等事,连带着三小姐都跟着胡闹。”
崔氏放下茶盏,轻哼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个当中的厉害关系都察觉不到,还能指望着教养的子女。”
“太太说的是,可是三小姐到底也是咱们府上正儿八经的小姐,还是嫡出。大小姐的亲事若是定下了,也就该想着三小姐了。可是三小姐这性子,怕是……”
崔氏揉了揉眉心:“如嬷嬷你去传个话,让莜姐儿明日搬来明耀堂,我们兰府的姐儿可不能被教养得那般没见识。让人把东厢收拾出来,给莜儿住。”
如嬷嬷应了声,正准备退下去,似又是想起来了什么,抬头道:“太太,绛珠还被关在咱们院中的柴房里,您看……”
崔氏也是经如嬷嬷提醒,才想来,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去瞧瞧她伤怎么样,能下地了就让她回去吧。不过嘱咐几句,别乱说话。”
如嬷嬷领命退了出去。
第二日,兰莜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搬进了明耀堂。午后时分,夏莲袅袅婷婷地出了芳雅院,院内花厅柳氏与女儿坐在一起,思量着夏莲刚刚告诉她们的事情。
“吴氏这次也忒没规矩了,合着三爷没在朝廷任官职,她就什么都可以不顾忌了。”柳氏愤愤道
柳氏的丈夫兰茂云任翰林院学士,也是朝廷正五品的官身,她也作为兰家大房太太出外走动,怎会不明白吴氏行为可能造成的后果。
兰馥走到一旁案几上沏茶,动作优雅娴熟,柳氏看着自个闺女沉静的面容,平复了心绪。兰馥微笑着着将茶递到柳氏手上:“母亲息怒,事情不还是被太太发现了,倒是莜姐儿做错了事,没怎么被处罚反倒还在祖母面前得了脸。”
柳氏身子一顿,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吴氏是故意这样做,为的就是将兰莜送去太太身边。”
兰馥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眼神却十分冷漠:“三叔没有官身,三妹虽是嫡出可比起我与六妹妹总归是差了些,而三妹也就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三婶怎会不为女儿打算。这件事若是成了,她帮了自个娘家,若是被发现,她再撩拨几句,依着三妹那冲动的性子,怎会不闹出点动静来。左右她们三房都是出不了亏的”
柳氏立时就拍桌子站了起来:“她好深的算计,若不是你聪慧,怕是咱们都要着了她的道。把女儿送去太太那里,难不成还想越过你这个嫡长女去。”
“母亲别急,祖母到底还是最重视我的,而且府里也是由你这个长房夫人管事,哪里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再说了就三妹那个脾气,祖母是喜欢多些还是厌弃多些,还说不准呢。”兰馥虽语调平平,无波无澜,可言语之间冷意还是能感觉得到。
柳氏沉吟了一会,又道:“虽是如此,可也不能大意。她既然有此意,难免不会派个稳妥人贴身跟着莜姐儿,提点她。你还需在你祖母面前更上心些才是。至于她嘛,既然太太都让她思过了,我也不好违背你祖母的意思,自然用度上就得减少一些。”
兰馥扬起唇来:“母亲说的是。”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进来行礼说:“大小姐,六小姐要去明耀堂看望三小姐,着人来问小姐要不要同去。”
兰馥轻轻颔首,又转头对柳氏道:“母亲,我与六妹妹过去看看。”
“是该过去瞧瞧,你去吧。”柳氏虽心中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还嘱咐兰馥多多安慰兰莜几句。兰馥都一一应下。
六月里的华陵虽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却也是暖阳当空,果青脸上带了些红,额发间也渗出细密的汗来,兰沫却是一副清爽的模样,她自幼身患寒症,通体寒凉,所以就是在酷暑月份里,她也不会觉着难耐,反倒是越显清冷,给人一种凉爽的错觉。在明耀堂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兰馥就赶过来,一脸歉疚的道:“你差人来寻的时候,我正巧在陪母亲说话,耽误了些时候。你可等久了?”
兰沫露出个温和地笑容:“也没有很久,这里有些开的正好的美人面,刚刚引来了几只蝴蝶,我就看了一会。还想着改日叫上姐姐们一起扑蝶玩。”
“瞧你这爱玩的性子,那可说好,我坐在亭子看你们玩,我可受不了夏天的日头。”兰馥边说着边拉着兰沫往院子里面走。
兰沫与兰馥先去正房给崔氏请了个安,略坐了略,才又去了东厢找兰莜。兰莜因着母亲的事心情本就不好,瞧着兰馥兰沫过来虽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兰沫和兰馥也就没多待,说了几句也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