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面示人行远道,留得一面杯中嘲。
-
“诶,我就欣赏你这小子一根筋,我给你提件美事,锅都没热就想着下菜了,行行行行行,改天把你哥带出来瞧瞧,就明天吧,正好明天我休息。”老局长仰坐在办公椅上,像是被张天台逗乐了,看着眼前这憨憨的年轻人,老局长掐了根烟,又端起茶喝了一口。
“局子,我哥可是个大好人呢,你别看我这腿脚不好使,但就是这样,我哥小时候都没放弃我,一直供我读书呢。”
“好好好,得了,交班时间都过了一小时,你早该下班了。”
“是!”张天临向老局长行了个礼,以一个奇怪的步伐小跑出去了,哥哥还在家里等他回来做饭。
张天临今天没出去喝酒,因为今天不适合饮酒,他的心情很不好。
“哥,我回来啦!”
依旧是熟悉的问候声,从熟悉的方向传来,张天临也一如既往地没有应。
“哥,明儿周末,我们局子想见……”饭桌上,张天台和张天临提起了他和老局长说的事,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张天临就回复了他
“不去。”
“哥,你都三十啦,再过几个月都三十一啦,你说你这么帅的人,虽说……不上班吧,但也不能总是一个人啊。”
“爸妈留这房子,哥打算留给你当新房,等你找着媳妇了,哥就搬出去。”似乎完全没有理会弟弟的话,张天临自顾自地说着。
他今天对张天台说的话能赶上几天的总和,但张天台一听这话马上就坐不住了,张天临也没有工作也没有学历,也没学过什么手艺,一个人可怎么过活啊。
“哥,你要是说这话,我就不娶媳妇了!”
“傻话。”张天临少见地对弟弟露出笑容,但那笑容里却带着些许嘲弄。张天临缓缓地放下碗,站起了身,背对着弟弟。
“你和那介绍的姑娘好好谈,要是谈得合,哥出去挣点钱给你俩张罗顿酒席。”
“哥!”
“行了,有钱吗?”
“有……有。”张天台愣住了,但还是立刻左右掏了掏口袋,只有几个硬币,但他又一眼看见了茶几上摆着的两张十块钱,看了看张天临。
“哥,你中午没吃饭吗?”
张天临没有回答,张天台一瘸一拐地走到茶几边上,拿起那二十块钱递到了张天临手边。
“哥……”
张天临接过钱,没应他。
“早点回……”
张天临开门出去了,连门都没关。
“少喝点……酒。”
张天临已经走远了。
今天不宜饮酒,这让张天临十分不爽,抓了抓满是油的头发,一甩手,管它什么宜不宜,张天临径直走向了小店。
打烊了。
真是倒霉,今天张天台回来迟,吃饭也迟,店都关了,张天临一眼瞟见了路边的烧烤摊。
烧烤摊的排档铺了老远,那一台烤炉上方不断向上涌着烟气,一阵风向他吹来,还带来了一阵肉香,张天临还记得上次吃肉应该是过年。
张天台每天留给他的钱,完全够他去吃顿不错的小炒了,但张天临其实早就不需要吃饭了,他只拿去喝酒。
“老板,有白的不?”
眼前这披头散发的,道士模样的邋遢汉子,烧烤摊小二也没正眼看他,指了个方向给他,是酒柜。“白的啤的都有,记得留瓶儿。”
一到要喝酒了,张天临才乐呵了起来,也不管人家怎么看,往烧烤摊旁边的马路沿一坐,就把酒泼进了喉咙,一喝起来就忘情了,这胃也像是没有底似的,烧烤摊的客人都换了两批,他还在那里喝。
两更天了。
你说这时间短吧,一更天也像一年似的,可你要说这时间长吧,一千年都在一杯酒里了。
“收了收了啊。”烧烤摊老板往那趴在人行道上的身影吆喝了一声,其实也就是喊他结账了。“道长好酒量啊,咱这白的今儿给你整了一半,呐,二十三。”
“嚯。”张天临抬了抬头,一摸口袋,只有二十。“好酒量,好酒量,老哥,你看我这酒量,赊三块钱行不?”
那老板一听这话,脸就板起来了,双手往那围裙口袋一插,上下打量着张天临。
“诶,老板,有了,你看我这袍子咋样,好东西嘞,九百年嘞——”张天临这是喝大了,险些把老底都抖落给人了,他一甩身脱下了道袍,扔给了那老板。
“神经病,谁要你这破……袍……你,你是?”那老板先是一脸嫌恶地接过袍子,但那袍子入手的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
“咋了?”张天临抖了抖肩膀,完全没注意他脸上的神情。
“道长……”
“嗯?”张天临冲他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您是……张天临道长?!”
“是我,咋了?诶,你咋认得我的?”
“道长,是我!我是三百年前追随您的仆人!我是那只铁鼠!”
张天临转世前,八道轮回都在那个世界里,那个世界有两种功夫,一种是极手,一种是偏手,二者的等级分别是下中上阶,度上三阶和神上三阶,共九阶,而能够达到神上阶的人,在张天临的数次轮回中也仅有七人,这其中,极手功夫中,除了张天临的师父,就只有张天临一人了。
只不过……
“您哪位啊?”
喝大了的张天临哪还记得这号小人物?毫无形象地在地上翻了个身,趴在那里看着他。
“主人,您怎么落得这副模样?”铁鼠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张天临,而就在他触碰到张天临胳膊的一瞬间,就又愣住了。
张天临的右臂上,缠着四圈纹身模样的符文,是禁金咒,可以封印人的功力,但以张天临的实力,外人想要在他身上施咒几乎是异想天开,这咒只能是他自己封在自己身上的。看到这个,铁鼠“扑通”一声跪倒下来,捧着张天临的胳膊颤抖不止。
“定是那个臭婆娘!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她!”铁鼠一脸悲愤地说道,手中却突然一空,猛然抬起头,却发现趴在那里的张天临不见了。
下一秒,铁鼠只觉得自己双脚凌空,等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已经出现在了一座高楼的楼顶,脚下就是数十米的空荡,而支撑他身体的,是张天临的一只手。
此时的张天临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不仅酒全醒了,那如同刀子刻出来的冰冷面庞也如钢针一般刺入了铁鼠的双眸,他站在高楼的边缘,一只手拎着铁鼠,很难想象一个大胖子竟然被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只手拎起,他深棕色的双眸此时就像无底的漩涡,将要把眼前这人撕碎,铁鼠瞬间吓破了胆,连声告饶:
“主人!主人!小的错了!错了!错……”
“你刚才说……谁是臭·婆·娘?!”张天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三个字,这三个字本来与他无仇,但铁鼠刚才说错了话。
“主人!我几百年修糊涂了!糊涂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过啊!今后我这里的酒主人您随便喝!求您快点放我下来吧,我恐高啊主人……”铁鼠嘴巴都吓得不利索了,但随即就感受到了双脚踩在地面的实感,惊魂未定地坐在了地上,身边的张天临笔直地站着,背对着他。
“随便喝?”
“是!是!”
“算你长进。”说着,张天临转过身,朝铁鼠贱贱地一笑。
我好像又说错话了……
张天临迈开步子就走向了他摊位的酒柜,随手拿了三瓶白酒就大摇大摆地走了,留得铁鼠坐在地上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