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护工说他们是昨天晚上突然被调到这间病房的,听说在两个半月前,这个女人就搬来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左手断了,医生说像是被熊之类的猛兽给咬断的,可仰光附近哪儿来的什么猛兽?但人家似乎很忌讳旁人问起这个事儿,每次有人问起,她都会情绪变得低落,有时还会默默流泪。
安德鲁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里面那位八成就是温尼特太太。他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窗帘被拉下来,病房里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形。
高个子护工接着讲述:人家既然不说,医生和护士也就不再多问。女人对所有医护人员都很有礼貌,也十分关照,每次拜托他们办什么事都要给些小费作为感谢。
女人一个人住在这里,除了她的两个孩子,很少有人来看望她,直到昨天下午来了一男一女,在里面不知和她聊了些什么,聊了很久,似乎还出现了争吵声。
医生和护士闻声前来制止争吵,当她们来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除了病人直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来看望她的一男一女已经不知所踪,地上只有一个摔碎的古朴陶罐。
护士清理完地上的碎片,走了。医生观察了一下病人,病人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任医生摆弄,医生问她话,她也不作理会,仿佛丢了魂一般。医生以为病人只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回不过神来,开了点安定类的药吩咐护士喂她吃了,便转身走了。
到了晚餐时间,护工送来了饭菜,她也不吃,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躺在床上,除了保持呼吸之外,几乎与死人无异。
时间一晃就到了午夜,护士前来查房。因为担心影响病人休息,就没有打开房间的灯。走到床边,发现病人眼睛一直睁着,就像夜晚的猫一样,闪动着幽幽的绿光。护士有些害怕,壮着胆子问:“温妮特夫人,您怎么还没睡?”病人却毫不理会,眼睛直愣愣望着天花板。
护士更加害怕了,她走到门边,按下了电灯开关,想用房间的灯光壮壮胆。就在房间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只听床上的病人突然发出刺耳的瘆人尖叫,却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更像是一个小孩子。
“啊……………………”声音持久、尖锐,令人头疼欲裂。
温妮特在尖叫着,断臂遮挡着眼睛,右手不住拍打着床铺,稚嫩的嗓音不停地喊着:“关灯,快关灯!”,护士走到床边打算安抚温妮特夫人,她却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朝窗外冲去,动作十分灵敏,哪里像个受了伤的、少了一只手的病人,身形简直如猫一般敏捷灵动。没等护士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子,回过头来,望着护士的脸发出一连串瘆人的笑声,惨白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只见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样,连嘴唇都是白的,毫无血色,唯独一双眼睛,眼眶里几乎全是黑色的、毫无生气的瞳仁,盯着护士的眼睛。护士吓得尖叫一声,正准备掉头逃跑,却看见温妮特夫人右手撑在窗沿上,人已经骑了上去,那架势,分明就是要跳楼。
这里可是七楼,楼下是坚硬的水泥地面,从这里掉下去是没有任何生还可能的。护士救人心切,一时间忘记了害怕,一边大声呼叫着医生和同事来帮忙,一边冲到了窗边。
温妮特夫人这时候已经完全坐在了窗台上,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冲过来的护士,嘴里“嘿嘿嘿”地笑着,然后翻身后仰,眼看着就要从窗台跌落下去。护士眼看来不及救人了,脚下一个冲刺,跟着朝前一个凌空飞跃,堪堪抱住了温妮特夫人的双腿。护士用尽全力紧紧箍住温妮特夫人的双腿,两只脚死死蹬在墙上,整个人被温妮特夫人的体重牵制着,横着牢牢立在了墙面上。
温妮特夫人的力气大得出奇,双脚不停扭动,蹬踹。小护士身娇体弱,虽然咬牙坚持,但双手也仍然不可避免地渐渐酸麻,温妮特夫人的双腿逐渐往窗外滑去,眼见小护士就要撑不住了。
就在护士力气即将耗尽之时,医生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工及时赶到,三个大男人齐心协力把温妮特夫人给拖了上来。温妮特夫人拼命挣扎,又抓又咬,一个护工从身后伸手想要勒住她的脖子,她张嘴就是一口用力咬下,男护工吃痛,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温妮特夫人逮着机会,朝门口夺路而逃,被另一个男护工拦住抱回了床上,然后和医生一起摁住了温妮特夫人的肩膀。护士取来了一套束缚衣打算给温妮特夫人穿上,温妮特夫人又开始突然疯狂挣扎起来,医生和护工反应不及,被温妮特夫人猛地一扭身给挣脱开来。
只见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猛地朝护士扑了过来,霎时间将护士扑倒在地,搂着小护士就要咬,还好医生和两个护工反应及时,三人一拥而上,想把她给拉回来,却感觉温妮特夫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怎么拽也拽不回来,温尼特夫人仿佛和小护士有着血海深仇一般,不停对小护士发着狠,要不是医生和两个壮年护工死命拖着,恐怕此时护士已经被撕碎了。
虽然温妮特夫人并没有碰到小护士,可那凶狠的模样吓得小护士双眼翻白,几乎晕倒。眼看两个护工脸上逐渐露出了疲态,医生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病人挣脱出来,那后果将难以预料。见始终无法控制住温妮特夫人,医生犹豫了一阵子,最终也是发了狠,他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花瓶照着温妮特夫人脑袋,用力一砸。只听一声脆响,花瓶应声而碎,温妮特夫人应声而倒,两个护工见机立马将小护士给抢了下来,一个抬胳膊,一个抬腿,搬到隔壁病房休息。
事态终于暂时得到了控制,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温妮特夫人的情况,生命体征正常,确认只是晕过去了,于是招呼两个护工给温妮特夫人穿上了束缚衣,又加了两道绳子固定,绑了一个野猪结。
医生处理好了这边,才腾出时间来给小护士展开急救,发现护士只是受了点儿惊吓,其实身体并无大碍。医生十分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要不是自己下了狠手给了那白疯婆子一花瓶,现在小护士的喉咙可能都被撕开了,想到这里,医生心里一阵后怕,他招呼护士长过来给小护士吊了一瓶营养液,然后替被咬伤的护工处理了伤口,接着便联系了精神病医院,准备着手安排温妮特夫人转院。
当医生回来后弄醒了温妮特夫人,发现她又变成了下午一般痴呆呆的样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
精神科前来做鉴定,一顿操作后,得出结论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被迫害妄想症和狂躁症,需要立即安排转院,到专门的精神病医院去隔离治疗。
“他们是现在去办手续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接人,我们也就能下班了。”高个子护工终于讲完了。讲得平平淡淡,安德鲁听着却是心惊肉跳。他喃喃问道:“那她现在安全吗?”安德鲁想问温尼特夫人的情况,护工却听误会了,矮个子护工回答道:“很安全,我们捆的是野猪结,野猪都挣不开的,您可以放心。”
安德鲁问:“我能进去看看么?纯粹就是为了好奇,我还没见过杀人犯和疯子呢!就看一眼就出来,放心,不会给你们找麻烦。”两个护工对望了一眼,安德鲁又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张美金,于是两人决定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为由,陪着他一块进去。
在两个护工一左一右的护送下,安德鲁进到了病房里,此时病房里已清理干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浓浓的消毒水味儿,安德鲁眉头一皱,掏出一块手帕,掩住了鼻子,慢慢走到床尾,看着温妮特夫人的脸。
只见温妮特夫人脸色卡白,头发散乱,瞳孔散大,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安德鲁望向身旁的护工,小声问道:“她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么?”高个子护工表示肯定。而就在这个时候,安德鲁感觉后脖子一凉,眼角的余光仿佛看见温妮特夫人的瞳孔变成了像猫一样的一条线,正盯着他。安德鲁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沉重,一股恐惧感侵袭了他的心,瞬间后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内心被一种强烈的危机感逼迫得惊涛骇浪翻江倒海,但安德鲁表面上依旧面不改色,他对着身旁的护工说道:“这种套间房型还行,配置也不错,但是我朋友的病房必须要离这间房远一点儿,越远越好!万一这疯婆子再发疯的话,我不希望我朋友受到波及。还有,你们这儿完事以后就到我那儿去吧,我接着雇你们,这家医院硬件还行,就是有些乱,所以需要麻烦二位多费心照顾。”说着便迈步走了出去,两个护工唯唯诺诺地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而刚刚那番话音刚落,安德鲁身上那种不舒服的危险感很快就消失了,他用余光扫了温妮特夫人一眼,只见她依然呆愣愣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的屋顶,如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
他相信自己应该暂时已经安全了,便走到护士站,和玛丽又调侃了两句,这才去车库取了车,离开了医院。
直到车开出了五公里以外,他才敢重新开启了耳麦,和我恢复了通信。
我在耳麦里夸奖他:“安德鲁,干得不错,你果然是有当间谍的天赋!”安德鲁却开心不起来,他苦笑了一声,十分小声地对我说道:“温尼特夫人暂时还没事,但用不了多久就不好说了。精神科已经介入了,那么后果至少也得是进精神病医院强制隔离治疗,搞不好惊动了警察的话,会更加麻烦。从我得到的情报看来,敌人真可能用一些超越我们理解的能力,来干掉她,或者我们。假设温妮特夫人发疯真的是被吴柳平和杜三花弄的话,那么不管她在哪里都是不安全的。”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我听护工说昨天下午来了一男一女看望温妮特,他们三人在病房里大吵了一架。那一男一女走后,温尼特夫人就疯了,实在是巧合得有些过分。”我打断他的话道:“所以你觉得那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吴柳平和杜三花了?”安德鲁“嗯”了一声:“而且我感觉病房被监视了,一进病房就感觉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所以我立即表现出是来参观病房的病友家属,这才令对方打消了疑虑。我认为温妮特夫人是个陷井,是打算用来钓你和小菜鸟上钩的。”
我心下一惊,暗道一声侥幸!幸好我们事先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没有冒然前往调查,也幸好我们团队还有一个美国佬尚未暴露,否则,这一次怕是得阴沟里翻船了!这吴柳平和杜三花两个家伙太狡猾了,设计的计谋简直环环相扣:先用温妮特夫人的手机发短信打草惊蛇,让我们因为担心温尼特夫人的安危而乱了方寸,鲁莽行动,然后在温妮特夫人的病房里布下眼线,或者埋好陷井,等我们送上门来再一网打尽,端的好计谋!要不是安德鲁这个变数,恐怕这时候我和阿明的脑袋已经钻进敌人的绳套子里了。
我越想越心慌,脑门上不由得冒出细密的冷汗,赶紧招呼安德鲁返回基地,安德鲁却说现在还不能回去,担心自己仍然被跟踪,他要按约定先去约会,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细节,然后再回来和我们汇合。阿明在一旁啐了一口:“泡妞就泡妞,说什么漂亮话……”
安德鲁虽然有点儿假公济私的意思,但他的担心却并非多余。安德鲁一进病房就感觉到被监视,可以认为吴柳平的杜三花有远程监视的能力,由于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能力,目前只能假设该能力仍然存在,安德鲁仍然处于被监视中,这样更安全稳妥。我在耳麦里再次叮嘱他注意安全,明早天亮前回安全屋汇合,千万不能单独和吴柳平或者杜三花接触。安德鲁答应了一声,便闭了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