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机,我拨通了罗莎莎的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到了下午再打,竟然关了机,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哪里得罪她了么?还是……她知道我找人调查她了?那她应该会主动打电话来找我麻烦,而不是像躲债似的躲着我吧?
我万分不解,上一次交流得挺不错的,我还以为和她的关系有所进展,至少能算朋友了吧?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
要按照我的性格,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本来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就此别过也没什么可惜的,正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更何况咱们之间的关系还仅仅只是萍水相逢。
但也许是三年的平淡生活让我对罗莎莎这件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就罗莎莎目前的状态而言,很可能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既然我已经被卷进了这件事,那么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儿什么。
我给貅大师打了个电话,询问他的意见,并且给他发去了视频和音频资料。貅大师说看罗莎莎的情况确实像是撞鬼了,但也有可能是精神疾病所产生的幻觉,这个不在现场无法判断。而自己手头现在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暂时无暇过来,让我先自行调查,并且传真给我一张纸符的高清图片,让我买黄纸、朱砂,于午时用公鸡血调和朱砂,照这张图片临摹下来,晾干后带在身上,鬼物靠近时在纸符燃尽前可保百鬼不侵,叫我一定要尽量多画一些,当然能不介入这件事是最好的。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心中有些感动。对于他来说,其实我只是一个因为共同的敌人而不得不合作过一次的陌生人而已,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指望他能怎样帮我,能得到这样程度的帮助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依照吩咐买了黄纸、朱砂和大公鸡,用鸡血和朱砂制作了四十多张符纸,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我又联系了貅大师,把我画的符拍照给他看,他说没问题,我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又尝试给罗莎莎打了几十个电话,全都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我十分无奈,最终决定去她家找她。
这天是礼拜五,下午四点钟时,我和班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提前下班了。
来到她家小区,我在小区里的主干道旁找到一个凉亭,便在那里坐了下来。假装玩着手机,眼睛却不停扫视着小区大门口。
这是单位小区,上世纪九十年代兴建的老式住宅,整个小区就一个大门出入,而我休息的凉亭距离大门处仅有不到五十米距离,罗莎莎要想回家的话,必须经过我所在的凉亭前的马路。
一只手偷偷在口袋里数着符纸张数,我心里默念着:“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齐了!”确定了最重要的护身道具没有问题,我心中稍安,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半了,她应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罗莎莎出现在了大门口,只见她依然穿着一件黑色的男式皮夹克,下摆几乎盖过了膝盖,不施粉黛,不挎包,唯独脑袋后面的马尾和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向世人彰显着自己女性的身份。
我起身向她走去,隔着老远,便抬手向她打招呼,当然我也做好了尴尬的准备,因为似乎每一次和她见面,都会被一股尴尬的氛围所包裹,密不透风,令人窒息。
她并没有理我,径直从我身边与我擦肩而过,连眼珠都不带瞟我一眼的,仿佛我不存在一般。
意料之中的尴尬如期而至,却万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我暗暗对自己说:“她可能在专注于想心事,是真没注意到我,我只需要再打一次招呼……”
这一次我用身体挡在她必经之路前,抬起右手,保持微笑,再次打了个招呼:“罗小姐,你好,我……”
这次,罗莎莎终于是把眼光落在了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把开场白说完,只见她略微皱了皱眉头,从我身边再次与我擦肩而过。
我的表情和身体在原地僵硬了两秒,用余光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便也强自压下内心如潮水般的尴尬和不满,迅速调整好心态,默默跟在了罗莎莎身后。
“小样的,你不理我,那我也不再和你废话了,就跟你到家里,我就不信你一直当我是空气!”我暗自腹诽,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甚至带着一抹微笑。就这么一路跟着她,转进拐角,进了楼道,一直跟着她到了家门口。
“说吧,你到底要干嘛?”罗莎莎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她猛然转过身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的眼睛,语气里也带上了三分火药味儿。
她声音不大,可能是担心被邻居听见,甚至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压根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转身来质问我,竟是被一个小姑娘给吓了一跳。
她见我一脸夸张的表情,竟是忍不住偷偷露出三分笑意,虽不明显,又转瞬即逝,却被我敏感地捕捉到了。我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罗莎莎同志,以朋友的身份,我正式警告你,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你对我的行为十分不礼貌!”
罗莎莎没好气地回答:“不礼貌又怎样?我就这样,看不顺眼滚蛋!”
我不怒反笑:“拉倒吧,你不是这样的人,别装了,累不累?”
罗莎莎眼一瞪,强行挤出三分凶光道:“谁装了?姑奶奶就是这样的人,少废话,有事说事儿,没事滚蛋。”
我无所谓地说:“当然有事了,没事上你这儿来找不自在么?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要不就开门,咱们屋里谈,要么小区马路对面,西餐厅,咱们边吃边聊,你请客。”
罗莎莎瞪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把我让进了屋里。
我故意撇了撇嘴,冲她翻了个白眼:“小气劲儿的。”便跟着走进了房间。
这套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兴建的,也有十多年历史了,可装修却十分豪华精美,闪亮的瓷砖,柔和的灯光,奢华的吊顶和木饰,墙壁上刷着艺术墙漆,十分有个性,家具一水的欧式,全包真皮的,一看就价值不菲。我忍不住啧啧赞叹道:“这装修,真奢,精美……”她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切换回标志性的扑克脸。我不禁打趣道:“诶,对,别笑,笑什么,严肃点儿!”
这时,从厨房里传出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莎莎,回来了呀?等等啊,再有半小时就开饭了。”接着一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女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我赶忙迎了上去,略微弯腰道:“阿姨您好,您是雷阿姨吧?我是莎莎的朋友,我叫张辰东,初次见面来得匆忙,忘准备礼物了,阿姨千万别见怪!”
雷阿姨一见到我,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赶忙牵住我的手,把我按到了沙发上道:“哦,你就是小琴他们家孩子吧?早就听说你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果然没错!小伙子你别客气,桌上有水果,你吃啊,阿姨马上给泡茶,一会儿留下来吃饭啊。你们年轻人呀是应该多走动走动,我们家莎莎性子内向,你多带她出去玩玩,别老让她闷家里……”
“妈,他说几句话就走,留他吃饭干啥!”罗莎莎又瞪了我一眼,雷阿姨马上训斥起她来:“诶你这丫头怎么突然变这么没礼貌啦?人家是客人,好好招待听见没?”
我赶忙站起来打圆场:“阿姨您别忙活了,莎莎说得没错,我确实就找她问几句话,莎莎跟我说了,一会儿出去吃,她请客。”我故意顿了一顿,才假装刚反应过来:“哦对了阿姨,您一个人在家吃有啥意思,要不一块儿出去吃吧,这顿我请好了!”
雷阿姨眼睛都乐弯成了两个小月牙,她笑道:“好孩子,真懂礼貌,阿姨心领了,你们年轻人聊天,阿姨就不去瞎掺和了啊!”转眼又一瞪罗莎莎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进屋去收拾收拾,一天天穿得跟个假小子似的,哪有个闺女样儿?谁敢要你?”
我顿时感觉不妙,眼角余光望向罗莎莎,只见她果然双眼冒火得瞪着我,我只好赶忙打圆场道:“阿姨您不能这样说,莎莎挺好的,知书达理又温和亲切,绝不像您说的那样,您的女儿能差得了么?”
罗莎莎白了我一眼道:“油嘴滑舌!”顺手推开一间房门,朝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略微有些犹豫,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这第一次登门拜访抬脚就往里闯,总感觉自己有些老不正经,我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雷阿姨,雷阿姨假装没看见,进厨房做饭去了。
我耸了耸肩,不再犹豫,抬脚走进了房间——我是来办正事的,又不是采花贼,有什么好心虚的?
房间布置非常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把活动转椅,书桌旁一个书柜,再旁边一组衣柜就是房间里的全部家具,在墙上挂着一副放大了的全家福照片,和我从阿炳那儿拿来的一模一样:一个看上去十分书生气的中年男人,一个烫着大花卷的时髦女人,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照片里的一家四口笑得那么灿烂,却是“画中人影千秋一日,人间事态沧海桑田”。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照片久久不语,她见我这副模样,竟是没有打扰我,只安静地坐在床上望着我,眼神似乎有些复杂。
良久,罗莎莎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没好气地问道:“关子卖够了没有?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什么事?”
我回过神来,但眼睛依旧看着照片,喃喃地说道:“上次咱俩约会你还记得么?”
罗莎莎似乎对“约会”二字十分敏感,她急忙大声否认道:“谁跟你约会了?那能叫约会么?那叫……叫……”
我抬手止住了她:“那不是重点,回家后我给我缅甸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把你跟我聊的内容大致告诉了他。”
“你怎么能把我们之间的谈话随便告诉别人?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罗莎莎再次大声抗议起来,我有些不高兴了:“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罗莎莎眼神虽然透露出不甘,但终究是不再说话,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接着说道:“你猜我这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罗莎莎故意没说话,她双手撑着身体,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我无奈摇了摇头道:“好吧,他是我在缅甸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是缅甸著名的控鬼师,有一次我不小心冲撞了厉鬼,是他及时出现,收了厉鬼,救了我的命。”我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我以前是雇佣兵,还和貅大师合作干掉了两个堕入邪道的公务员,那恐怕会把她给吓坏了的。
我注意到罗莎莎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她背靠着墙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这是一个防御性动作,表示她内心紧张,防备。她冷冷地望着我说:“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以我对罗莎莎的了解,这样绕着圈子聊下去的话,一晚上都不会有任何进展,我决定单刀直入。
我用脚在地上用力一蹬,旋转椅滑行到了床边,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莎莎,你最近是不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