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漫漫,暮雨沉沉。游人如织,都说你的江南美如画,却不知那只是你和她的天下。我努力学习你说的她,你道那不过是一纸临摹工笔画,不比自己手出一张山水画。我笑我耗一段美好青春年华,为的是你能多看我几眼,因为纵使不爱,总该心疼一番再说出来。只没想到你那么直白。
我问,如果我还是原来那个天真的只会叫你哥哥的小丫头,你会不会多看我几眼,你会不会与我多说几句话?还陪我去西夕湖边,等一场日出,看一场日落,细数天上的星星,静赏四季花开?
你沉默良久,望着溪水喟叹,“三儿,你觉得时光能倒流吗?”
时光不能倒流。就算时光倒流,我也回不到那个天真的三儿了。不是吗?
“不能。”我呆呆地望着随风皱起的一溪春水。
我那么多年的情意注定是要一朝春水付诸东流的。
你道,“那你又何必执着呢。”
若不是你,我可能会不执着罢。可是就算不是你,我一旦执着了也依然会放不开的。你又何必问我为何执着。若真能有让我不执着的办法,我想我一定早早去学了。毕竟那比模仿你的她容易的多。我也不必耗那么多年的青春,陪你等一场没有结果的爱。
“三儿,我,要走了。”你说,却没有看我。
离开总是一件很轻易的事,离开总是能解开解不开的结,离开也才能好好生活。是吧?潇哥哥。
可是如果一定要离开的话,为什么不让我离开?三儿离开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如果一定要离开,就让三儿离开好了,潇哥哥。
三儿不敢相信潇哥哥会离开有她存在的地方,三儿也不愿意相信。
因为三儿不能接受潇哥哥离开!
“一定要走吗?”我也没有看你,因为我害怕自己看你的那一刹那,你会突然转过头来。我怕,自己没有勇气说出独自离开的话。
“并非,只是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呆太久。”你道。故意忽略那道自左边而来的目光,我暗自握紧了缩在袖中的双手。
“我走。”没有一丝犹豫,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你说只是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可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她在这个地方住了七年。潇哥哥究竟还是讨厌我了罢!
是因为还是有一点情分的,对三儿还有一点所谓的情分,所以不想直接说出口。
可是我已经懂你的意思了,潇哥哥。你应该想到我会懂你的意思的罢。潇哥哥在想要对三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定就已经想过我会明白你的意思的。
“三儿,你……你不必离开。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与你无关。”你劝慰道。
该劝慰的人何尝不是三儿,是三儿让潇哥哥寒心了。
“不必劝我,他乡毕竟不是故乡。三儿想家了,潇哥哥。”我笑道,心里泛起久违的酸楚。还是与妹妹一起离开家乡的那一年,我真正的难过过。
“既然你是想家了,我也就不再强留。你……何时动身,我为你践行。”
“不用了。潇哥哥不要给我多余的想法才好哦。”我乐呵呵地冲你笑。好想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我就是这副傻呵呵地冲你笑的模样。那时的那一个傻笑,在三儿的记忆里便是永恒!
可是现在的我,却坚持不了一片叶子落地的时间。
我将那块琥珀色的璞玉重新系回你腰间。这是你当初送给三儿的生日礼物,如今离别,苍茫天涯,再见无期。物归原主,不失为最好的方法。
“潇哥哥无忧!”大喊一声,扭头挥手,转向离开。
无忧!潇哥哥。三儿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一脸盎然笑意的潇哥哥。没有烦恼,没有俗事叨扰。执一把剑,挑一坛酒,乘着月色,说走就走。
就让苍天将所有的忧愁伤痛都给予三儿,让三儿的潇哥哥无忧。
时间,无疑是对过往的一切的最好的解说与证明。
潇哥哥,弹指一挥间,已经三年过去了。三儿三年没有见过潇哥哥了。此生恐怕也无缘再见了罢。
不知潇哥哥身在江南的西夕,有没有见过黄色的梅花?三儿见到了。在江北明村的这座清简的庙里竟然有一棵黄梅树。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三年没下过雪的明村,今年下雪了。
庙内,这一株黄梅枝梢落满了白雪。我在黄梅旁堆了一个小雪人,折了一枝梅插在她头上。我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清梅。
我记得你喜欢的她叫清梅。
落清梅,潇影墨,念着你们的名字,就觉得很般配。光是想象就可以感受到你们在一起有多幸福。
可是,潇哥哥,你忘了那样的幸福本该属于三儿的,而不是她。不是她的。
七年乔装匿真相,三年清简古佛旁。凌乱小笺寄相思,漫天飞雪影梅香。
听着窸窸窣窣的踏雪声,我抬头,便是一袭白衣映入眼帘,这白仿若融入漫天的飞雪中。
“潇哥哥,”我轻轻起唇。谁知迎来的却是你的一声苦笑。一柄冰凉如雪的剑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落在我的颈项。
“落——倾——梅!”一字一句,清晰入耳。记忆中,潇哥哥从未对我直呼过这三个字的名字,亦不曾叫的这样咬牙切齿。
“呵呵,”我清笑两声。该走的留不住,该来的总会来。潇哥哥若不是查清了一切,怎会来的这样早?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知道谁是真正的三儿,而你却在这里翛然生活,全无愧疚羞耻之心!”
“潇哥哥,太高举我了。倾梅只不过是将三儿送到了她想去的地方,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怀中躺着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只有潇哥哥能给三儿。哈哈……”
“你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提三儿?”
“我没有资格?”我一步步走向曾经熟悉,现在却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是你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掐断了她的希望。你别忘了,三儿是我的亲妹妹。”
“当年若不是你对我下药,我怎会辜负她!”
“如果药不是我下的,而是三儿呢?”我好笑地看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再是给你三年,你也不会懂三儿的心思。
“什么?你别想骗我。”剑气逼着脖颈,仿佛只要他微微用力,我便会再也看不到这漫天疯狂的白雪。
“三儿从小到大都知道我待她好,所以她才会把你让给我。可是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三儿。你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表现出很爱我,对我很温柔,你不过是想三儿死心。然而三儿她太傻,她竟然不要自己的命,叫我好好爱你。哈哈……你说,我当年若是告诉你三儿死了,你能活到现在么?为了留住你,我扮了七年的三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最不懂三儿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还活着,如果不是三儿爱你,如果不是我太自私,贪恋不属于我的温暖,我会亲手杀了你,给三儿报仇!“哈哈哈哈……”
“你……你骗我!”剑落,人连退三步。看着一脸颓然不知所措的男子,本该是我报仇的大好机会,可我竟生不起为三儿报仇的念头。
人终究是自私而贪婪的,纵然我们是没有结果的,我却狠不下心。也许是为三儿临终前的请求与嘱托,也许是我心里的执念与懦弱。
“潇影墨,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三儿,因为我再怎么装都学不会三儿的细腻体贴。三儿她能为你舍命,而我不能。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因为你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三儿的坟墓。”
“潇哥哥,”趁着男子分神的时候,我将剑送进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日子,其实我早就过够了。我扮了七年的三儿,我已经回不来了。可是,真正的三儿也回不来了。死,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解脱!不是痛苦,不是绝望,更不是对三儿的愧疚。
“三儿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同时喜欢了同一个人。”
“倾梅,”男子痛苦地叫着我的名字。记忆中,潇哥哥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怪不得潇哥哥都不哭,原来哭起来的潇哥哥是这样脆弱难看。
“三儿的坟……坟在黄色梅花树下……”我看向院间的黄梅花树,仿佛看见三儿一脸笑意地在树下翩翩起舞。
“三儿……姐姐陪你……”三儿,姐姐终于来陪你了。这些年,三儿很寂寞吧。
三儿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不过没关系了,以后姐姐就可以继续照顾你了。
三生石畔,奈何桥边,彼岸花前,姐姐会耐心地等着三儿。
下一世,姐姐再也不要和三儿一起喜欢同一个人了。
三儿,可是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