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大奶奶去看出马仙了。
出马仙,是迷信的一种;大概是一个有特殊骨骼的人(叫脱仙骨),拥有这种先天条件,使“仙”能附到他身体上;仙,大概是狐狸、兔子、蛇等等一切动物“修行”到一定程度,有了超凡的灵气后,附到人的身体上,为他人实现某些愿望。
“仙”成功附到某人身体上,开始给他人“看病”、“看风水”了,就叫出马。俗称“看香儿”,被附身的人,叫香牌。
没有无缘无故去看香儿的人,一般是家里有了不治的病人,出了车祸,有人自杀,孩子不听话,或者孩子搞对象,家长给算算,俩年轻人是否有缘分能过好的。
按照出马仙算的结果,桃桃家是“犯说”了,大抵是家里已故的亲人回来捣乱,更严重的是桃桃妈“阳寿已尽”,需要丈夫儿女给“讨寿”。
一天内叠了许多金银铂的纸元宝,在纸匠铺做两个纸人,买了许多张黄纸,印上桃桃看不懂的印。爸爸不知从哪找来一只红色大公鸡,将其拴在外屋。
夜深人静,只有一两声犬吠。出马仙说还愿就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大奶奶和爸爸一起给公鸡放血,公鸡“呜呜”的惨叫,从响亮,到力不从心,到最后挣扎,到咽气一秒的哀叹,持续了十几分钟。
点燃一捆香,鲜红怕人的一碗公鸡血被放在烟雾缭绕的香前。桃桃爸带着桃桃和小弟小妹跪在香前,默默的、虔诚的给妈妈讨寿,求阎王老爷大发慈悲,不要带妈妈走。
桃桃只觉害怕,但为了妈妈,壮了怂胆,内心里和阎王老爷“对话”,她想:宁愿自己受了伤,生了病,也别让妈妈死去;所有的痛苦都交给自己,只要妈妈能好好的,最好腿也能彻底好起来,拿自己的腿来换也行。
她尽量的虔诚,双眼紧闭,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把话讲给阎王老爷,希望对方大发慈悲,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上,可怜可怜她。对话的时候,她泪流满面,被自己感动的,也是被香的烟气熏的。
屋里屋外安静得诡异,甚至外面的狗也都叫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她家请来的阎王老爷给吓得不敢叫了。
他们跪到香燃了一半,大奶奶让三个孩子起身,由爸爸拿起香走到妈妈头顶,左绕三圈,右绕三圈,嘴里碎碎念,大概意思也是求阎王老爷发慈悲,向他讨一些寿命。
之后爸爸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大奶奶跟在身后,拎着纸元宝和纸人出去,桃桃和小弟小妹一声不敢吭,在炕沿边挨着妈妈坐下。
屋里还留着大量的香的烟气,熏得每个人泪眼婆娑,那碗鸡血还在外屋躺柜上,不知会怎么处置。
知道他们是去一个十字路口,把纸元宝和纸人烧掉,桃桃敬佩大奶奶和爸爸的勇气。不过为了治好妈妈,这又算得了什么,换做她,也是愿意出去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桃桃听见大奶奶和爸爸的说话声,这时小弟小妹都已经睡着了,桃桃也等得迷迷糊糊,妈妈眼睛看着窗外的某处。她对妈妈说:
“我爸他们回来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个“嗯”字。
妈妈又回到了沉默寡言的状态,在她身边的仿佛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别人的。大概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人,眼睛里看不到有意义的事,心里没有一丝丝感情,一切空荡荡。
大奶奶和爸爸在外屋嘀咕了半天,桃桃出去看的时候,柜上的那碗鸡血已经不见了。香已经燃尽。大奶奶回家了。
爸爸关了们,拉了棉窗帘,桃桃问爸爸鸡血去哪了,爸爸呵斥了她,怪她管得太宽,催她赶紧睡觉。其实桃桃只是好奇罢了。
梦里,他梦见了那只鸡醒了过来,跟她说,阎王老爷已经答应不收回妈妈。场景依旧很可怕,但听了公鸡说的话,她把心放下,稳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