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漓宗离云罗大泽有一千余里,不过吴秋和徐连洲如今修为在身,即是徒步前行,也就十来日行程。
出乎意料的是,时隔两年多,二人身份有了天壤之别,竟又再次相伴而行。
就这样,徐连洲与吴秋一边感慨,一边跋山涉水过了七日。
刚开始,两人还吴师兄长,徐师兄短的,久了彼此越觉厌烦,现都以名字相称,一时间仿佛回到几年前。
这一日傍晚,两人偶然路过了一座村庄,而这里离群妖之地不过还有二百余里,能碰见寻常人家,令两人都颇为意外,好奇下,起了进村之意。
一路行来,吴秋心中默数,发现村庄房屋有近百间,少说也有几百口人。
村庄里的房屋相邻搭建,看起来久经岁月冲刷,大部分都有些破旧之像。黄土街道上行人寥寥,但今日突见有两个生人进村,都注目良久。
过了一会,道路尽头人声渐多,能见一名老者拄着深色拐杖前来,身后跟着七八个青年男子,很快就到了二人近前。
老者发色与胡须皆是一片灰白,锐利的双眼审视了两人一番,瘦弱伛偻的身躯内却发出了洪亮的声音:“你们两个都是什么人啊?怎么会来我们村里?”
打交道以往都是徐连洲的强项,是以听到老者的发问,他立即客气应道:“老人家,我们两个都是出门游历的游子,今日路过贵地,想问能不能借住一晚?当然,我们会付房钱的。”
“钱?荒山野岭的,我要你们的钱干什么?”老叟大声反问道,口气虽有些不善,但最后还是转向其中一个青年说道:“既然只是住一晚,三娃,你找间没人的屋子给他们住一宿吧。”
“是,村长。”名作三娃的青年男子应道,跟着招呼起吴秋二人。
“外乡人,你们跟我来吧。”
等到三娃带他俩到一间茅屋时,天色已晚。
路上三娃都没有开口,在用火石点亮油灯后,就辞别两人,徐连洲热情地把几两碎银塞到他的手中,他都一直推托不收,实在推托不过,又见他走到门外,有些耐人寻味的看了两人一眼,就将银两放在了门口,随后离去。
走没几步,就见有几名孩童张望走来,为首的孩童的还小声向三娃问道:“三叔,是那些人来了吗?”
三娃恼火道:“胡说什么,都滚回去找你们的爹娘。”
不一会,那些孩童就被三娃驱赶离去。
从进村到入住,村民异样的态度环绕两人心头。
简单地收拾了屋内的床铺后,徐连洲对吴秋说道:“这里的村民面色不善,好像不怎么欢迎外乡人似的。”
“嗯,我也觉得刚才村长看我们眼神有些奇怪。”
“不过今夜咱哥俩不用在森林里风餐露宿,还算比较舒适,明日早些离开就是了。”
吴秋点点头,兴许是连续走了几天山路,忽然有了片遮瓦之地得以歇息,令两人顿时倍感困乏。
在看了一个时辰竹简后,吴秋就也早早歇息。
这一夜,吴秋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独自在黑夜中行走,走了许久,都不见其他人影,而此行的目的地,也想不起来。
于是,他开始放慢脚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而前方越来越暗。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时间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直至,一道柔和的白光在他胸口亮起。
吴秋向怀中摸索,取出了一块白色的石头。
转生石,亮了。
吴秋骤然惊醒,急忙向怀中探去,冰凉的触感传达手心,油灯灭后,黑暗中哪有什么亮光?唯有徐连洲的呼噜声在屋内徘徊罢了。
经此一梦,吴秋再无心睡眠,只得取出竹简继续翻看起来。
一个时辰后,天空逐渐放明。
吴秋叫醒了熟睡的徐连洲,好半晌,徐连洲才清醒过来,尴尬笑道:“几天没地睡,不小心睡过头了。”
突然,一个微弱的脚步声快速靠近过来,吴秋朝虚掩的门外看去。
来人是一个五、六模样的小女孩,女孩站在门外没有进来,衣着单薄的她随手地擦了一下鼻涕,可爱的脸颊上立马显得些许邋遢。
徐连洲看了,蹲到女孩面前,露出了招牌式的和善笑容,说道:“小孩,这么早起床,是要给你爹娘帮忙吗?”
女孩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没有爹娘。”
徐连洲脸色一僵,正不知怎么安慰女孩时,便听见她问道:“你们是修行的人吗?”
“嗯?你听谁说的?”
“村长爷爷说的呀,他说你们没有行李,只有兵器,就是修行的人。”
徐连洲与吴秋对视一眼,说道:“或许我们的人来过?”
这时,女孩又指向徐连洲腰间的佩剑,问道:“那是你兵器吗?能不能给我看下?”
徐连洲只道女孩好奇心强,又可怜她的身世,就把剑摆到身前,慢慢抽了一截出来。
剑光照在了女孩双眼之间,她微张小口,发出一声惊讶。
“哇,看起来好锋利的样子。你们是好人吗?”
“当然是了。”
“那你们不要抓弓哥哥好不好?”
徐连洲一怔,疑惑道:“抓谁?”
话音刚落,一道破音声便至。
一支冷箭已被吴秋捉在了手中,而幽绿的箭头正停在了徐连洲的天灵盖上,瞬间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又马上将女孩抱入屋中。
吴秋闻到了箭杠上一阵刺鼻的味道,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茅屋上,刚好望见数十丈外一个身影从高墙跃下,消失不见。
“妖气。”吴秋只说了两个字,就向那个身影追去。
顷刻后,吴秋出现在了那人消失之处,刚落到地面,一支更加急速的毒箭就破空而至。吴秋立即调转身形,堪堪侧身避过,只见半截箭杠已没入一面土墙,撞出了无数道狭长裂缝。
“好阴狠的箭。”
再看向来箭的方向,已不见那人身影,只有十几名闻声开门的村民。
见这情形,吴秋只好放弃追敌,拔出墙上的毒箭,走回昨夜居住的茅屋。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有十几名村民提着锄头镰刀,围在茅屋门口,站在最前的仍是那位老村长,方才的小女孩已被其牵着。
吴秋把毒箭举到他的面前,淡淡道:“村长,你们村里似乎有些危险。”
不曾想村长看见毒箭,瞳孔微张了一下,随即怒道:“都是你们带来的,走,带着箭离开这里。”
徐连洲忙打了个哈哈,客气道:“村长,我们是差点被妖怪所伤,好心提醒一下你们而已,您怎么还冲我们哥俩发火了?”
“妖怪?”村长发出一声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也不见得比妖怪干净?”
徐连洲不明所以,问道:“我们不过在这里留宿了一宿,您又何出此言?”
老村长似强压了一下怒火,一字一句道:“我们世代居住于此,哪有听过什么妖怪?直至几十年前,你们的人开始从我们村里经过,这里才不再太平。”
说着他又指向身后的茅屋,颤声道:“你们留宿的这户人家,就是十几年前,被你们这些修行人怀疑藏了妖怪,所杀死的。”
徐连洲听了郁闷至极,解释道:“村长,我们宗门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杀你们村民的,也有可能是妖人假扮的?”
“妖也好,你们也好,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还不滚,难道是想杀了我们吗?”
话刚出口,身后的村民也都紧张起来,将手中的锄头镰刀握的更紧了。
吴秋见徐连洲还欲劝说,立刻把他拉了过来,向村长拱手道:“村长,既然打扰到了村民,我们就此别过。承蒙你们让我们在此留宿一夜,就此谢过。”
说完就拉着徐连洲一同转身离开。
“滚,滚出我们村里……”
不知是哪个村民起了头,越来越多叫骂声接连响起。
“滚出去。”
“你们不要再来了,你们和妖怪还不是一样。”
“滚……”
走出村庄很远后,徐连洲还是忍不住郁闷道:“那个村庄的人对我们成见太深了,刚才就应该让我再跟他们解释清楚。”
“有些事,是很难说清楚的。”
“难道你真认为滥杀无辜的人,会是我们的同门吗?”
吴秋忽然定定的看着徐连洲。
“难道,你忘了当年的吕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