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慢慢驶出县城，公路两旁的白杨树越来越整齐，高大的白杨树为烈日下的行人遮挡下一片绿荫。
车子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刚才上车的时候互道姓名，知道车子上的女生叫李菲，对于同赴一个陌生环境的陌生人会不自觉的组成统一战线，比如一起等车的人会同时质问司机，比如一群顾客围着一个售货员咨询。
但是现在，对外面环境的好奇战胜了一切，迫不及待的目光打量着远方的田野，近处的村庄，高大的白杨树沉默不语。
但是方晴突然感到这种画面似曾相识，在两旁立满大白杨的乡间小路上缓缓行进，这样的情景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但是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车子穿过一座又一座村庄，方晴终于按耐不住的问道：“张校长，咱们大雁岭小学在哪里？还有多久到呢？”“不远不远，有48华里，从县城往北直走，拐弯就到，非常好找的。”张校长洪亮的声音回答道。但是方晴感觉到洪亮的声音背后的心虚和不自信。
终于在颠簸了很久很久的时候，车子一拐弯就看到一排排低矮的房子，方晴心道，估计这就到了。暗骂，“华里“滚一边去的计量单位，老娘算是知道华里有多长了。
两扇漆着斑驳的绿漆的大铁门守卫住这个没落的校园，脱落的一块一块的铁锈仿佛在诉说着它的苍苍岁月和无力，但是旁边两个大石柱给它强有力的肩膀，告诉它：有我，你不能倒下，我一起抵挡新东西的侵袭。
大铁门上面开了一扇小铁门，方便人们进出，张校长从腰间熟练地掏出一大把钥匙，打开了大铁门，张校长的熟练让方晴惊讶，这哪里还有一个知识分子的含蓄和矜持，有哪里能看出来一个校长的威严和做派？
车子直接开到校长给方晴他们安排的宿舍，校园的最后一排。这里的布局和方晴八十年代的乡村中学一模一样，四排三列房子，中间的办公室，两旁各有六个教室，两旁最后一排都是宿舍，只是一边是教师宿舍，一边是学生宿舍。
后面是大操场，真真正正的大操场，因为整整一个暑假没有学生踩踏，草长的异常茂盛，高的地方有半人高。张校长让他们两个先收拾下，一会儿安排她们吃饭。方晴和李菲诚挚的谢谢校长的安排后就开始收拾宿舍，她们都是远路而来的，这一路折腾过来，饿，是最真实的感受，累，是最切身的体会。她们在心里感慨着：张校长是个实在人，一点也没有校长架子。
是啊，张校长怎么敢有一点校长架子呢？学校有十二个教学班，但是只有六个正式老师，这六个人他是一点也不敢得罪，还唯恐出个大气把他们吹跑了，他们提出的任何条件校长是能满足的绝不推脱，但是他们也提不出来什么过分的要求，因为他们明白张校长已经尽力了，让他给大家涨工资？这是为难校长，他又没有这个权利。
对于代课老师吧，他更是小心翼翼，正式老师批评几句还可以委婉点，但是代课老师，人家不高兴了直接摔书走人，留下一屋子的闹哄哄。
张校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啥？因为乡里只给六百元的代课费，没有人愿意来。
张校长自己还担任着一个年级的语文课，他和其他老师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如果非得说有，那是他还要操更多的心，管更多的事，上更多的愁。刚刚五十岁的他已经白头搔更短了。
这次去县城接新老师，本是高兴而来，一个暑假和教育局长软磨硬泡，答应多给几个支教的大学生。县城的学校不想要这些支教的大学生，知道他们最终留不住，白忙活一场，但是张校长不管那些，一个萝卜一个坑，先把这些坑填满再说，他不怕人走，因为他已经看着他们走习惯了，他没法阻止，他只有努力抓萝卜，这次局长答应给十五个萝卜，不，大学生，一大早他就带着高老师来接人了，希望能接走一大车人。
结果，只有两个，还都是小女孩，更是留不住。不由得心情失落，当方晴询问学校的地址的时候，他唯恐说的太远，她们俩现在就跳下车跑了。
接下来几天，张校长陆陆续续接来几个人，但是都没有他设想的那样满载而归，三天的报道期接来九个人，和他预想的差太多了。他又去局里张局长了。
烟雾缭绕的局长办公室里只听见：“老张啊，你别烦我了行不行，人家不来，你说我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人家从家里拽过来吧！咱们这个穷地方，谁愿意来？再说也不是第一年这样了，每年都是报名的人多，实际来的人少，你再等等，我们再延长报道期，只要来就要，不管啥时候到！“
老张只能悻悻而归，嘟嘟囔囔一路回到学校。
一天下午他们几个在张校长的带领下在操场义务劳动的时候，校长接到一个电话，只听见他说“行，行，中，中，我这就去!”又给咱们分配了两个人，我这就去接他们。兴冲冲就走了。
他们几个正好趁机走到操场旁边的白杨树下休息会儿，高老师说：“你们看把张头儿高兴的！”
哈哈哈哈
这几日是开学前的准备，新来的老师11人，加上代课老师总算凑够24个人，两个人守着一个班，语文老师包了所有文科性质的副科，数学老师包了体育，劳动等副科。
几日的熟悉安置后，生活总算安定下来。回来躺在宿舍的床上，方晴感到有点无聊，好几日没有逛街，没有去图书馆，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电影，没有熟悉的同学，心里有点落寞，早早的睡下了。
叽叽喳喳的麻雀叫醒了睡梦中的方晴，她还觉得在昨天的梦里一样，好像躺在去姥姥家的驴车上，父亲驾着车，“嘚嘚”，驴车在小路上一颠一颠的有节奏的跑着，方晴和弟弟妹妹躺在车上的被褥里，抬头也能我看见蓝天下的直入云霄的大白杨，叶子随风一晃一晃，阳光透过缝隙刺人的眼，闭上眼能听见小鸟在喳喳乱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