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声音啊……”
叶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睡眼朦胧的爬了起来。
拜今夜天气不错所赐，叶霜不用在马车里睡觉，而是可以直接在野外的篝火旁边睡下。马车里虽然不会被寒风吹，但是温暖程度自然也和篝火旁边没得比。
叶霜在之前，就已经体验过在冰冷破败的叶府里忍受寒风过冬的感觉了，因此，倒也不会因为露宿在野外就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如何如何的受不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篝火和被子么。
真正使得叶霜半夜里爬起来的，并不是寒冷，而是她之前从未听过的声音。
“嗷呜………………”
一阵悠长的，如同犬吠，又远比犬吠更多一层的狂野，会令人联想到从山谷呼啸而过的寒风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那声音，使得身子刚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的叶霜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被吵醒了吗？”
如此询问着叶霜的人，是余默。
在分配休息地点的时候，其余的家奴都很主动的选择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另外架起了一个篝火。也不知道这是顾忌到叶霜是个少女，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因此，在这一座篝火旁，除了叶霜之外，也就只有余默了。
余默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篝火，并时不时的拨弄着。篝火柔和的火光让余默的神情显得柔和，温暖了不少，无形中让叶霜自从那天夜里就一直对余默无形中筑起的高墙动摇了一下。
“嗯，那是什么声音？”
叶霜朝着余默的身旁挪动了一下，下意识的向余默身旁靠了靠，仿佛是在寻求温暖一般。对此，余默没有丝毫的在意，盯着眼前的篝火说到。
“那是野狼的声音。虽然说大多数的野狼都在北寒林里，但是也有一部分生活在羽国的荒野里。”
余默说着，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手指着远处。
“就在那里。那些狼很狡猾，白天的时候，他们藏在雪地里，白色的皮毛让他们像融在白雪里一样，去骗过最精明的猎人。而等到晚上，就攻守互换了，他们会集体出来，寻找雪地里的可怜虫。那些独自前行的旅人，那些在城镇里活不下去，被迫到荒野里找寻食物的人，都是他们的猎物。”
顺着余默手指着的方向，叶霜看了过去。下过雪的夜空无比的澄澈，连一朵云都找不到。星海就这样不受遮拦的出现在旷野之上的苍穹，旷野之中没有任何的遮蔽物，黑夜又模糊了天空与大地的边境，黑夜之中，铺满大地的白雪在星光之下仿佛散发着荧光，让置身其中的人仿佛也星空融为一体了。
而在那片真实与虚假的星空的交界处，叶霜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那么几处忽明忽暗的幽绿色光点。一开始，叶霜还以为那也是星空的一部分，听到余默这么说，叶霜才注意到，那其实是狼的眼睛。
“它们，不会过来吗？”
虽然刚才听了余默关于这种狼的描述，但是叶霜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从小生活在霜月城中的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这种生物，不知者无畏，还是因为余默就在旁边。
“那些狼虽然是野兽，但是它们比很多人都还要聪明。它们知道，哪些东西是猎物，哪些不是。”
余默说着，抬头朝着远处的黑暗中看了过去。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叶霜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些黑暗之中青色的光点，在余默看过去的一瞬间，收敛了不少。
“在城外，到处都有这么多的狼么？”
叶霜又向余默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能够看到他们，只有在它们的食物比较多的时候，你才能看到它们。”
“食物？”
“就是那些熬不过这个漫长的冬天的人。”
羽国的冬天很美，万里飘雪，仿佛晶莹剔透的世界。但是这种美确是极其残酷的。年年大雪，会先让一些人因为寒冷而死去。而如果像今年这样，初春之后大雪依然没停，就又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大雪之后的粮食短缺而死去。而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不想死而只能进入荒地求生的倒霉的人，则会成为野狼的粮食，化作自然的一部分。
人吃饱了，狼就少了。人饿着，狼就多了。只是这北地却一直没有等到那个太平盛世，野地里的狼一年胜一年的多，一年赛一年的凶恶，曾经还只敢绕着人走的狼，如今已经围着人的城墙，仿佛等待着机会，便冲进去好好饱餐一顿。
而同时，北地的人，却又是那样顽强的生活着。夏生，秋续，冬亡，到了春天，依然是死亡。可即便如此，羽国人依然仿佛扎根在北地了一样，并没有因此而彻底的消亡。
看着远处那些在黑夜里闪烁着的幽绿色狼瞳孔，叶霜并未觉得恐惧，只觉得一种莫名的悲凉卡在了胸口里。曾经叶霜觉得自己已经经历过了这世间的最疾苦。而现在，叶霜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曾经，或许在一些人那里，依然是幸福。
余默回过头来，看着叶霜还未入睡，依然紧紧盯着那远处的野狼。便伸手将叶霜身上盖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叶霜的下颚。
“有我在这里守夜，它们不会敢过来的。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睡吧。”
余默的话，让叶霜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余默，却再也没说出任何的话来，而是乖乖的听从余默的话，再次闭上了双眼。
或许是一天马车的颠簸，让叶霜很快便再次入睡。
入睡之后，原本最近一直饱受噩梦困扰的叶霜，难得的没有再去做那个熟悉的噩梦。而是做了另一个，有些奇怪的梦。
在梦里，叶霜站在雪地里，朝着远处温暖的灯火走了过去。而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一只通体灰暗的狼。那匹狼也不攻击叶霜，只是默默的走在叶霜的前面，像是为叶霜带路。叶霜想要去看狼的脸，但是那狼却始终快叶霜一步，让叶霜根本无法看到。
没有嚎叫，没有回头，仿佛幽灵一样，只是默默的保持着快叶霜一步的速度，朝着远处的灯火走去。
终于，还差一步，就进入那灯火之中，叶霜仿佛都能够听到灯火之中传来的欢声笑语，仿佛这世间一切的喜悦都在灯火之中。而这时，狼却突然停止了脚步。
第一次，狼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叶霜。是那熟悉的，星辰一般深邃的幽绿，那幽绿完全和灯火的璀璨相反，冰冷，凄凉。叶霜被那幽绿的瞳孔所震撼，而在这片刻震撼之中，狼转过身，留下叶霜一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刚才来的地方狂奔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