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一下飞机就和罗耀一起与机构人员碰了面,对方提出的价格陈骁已经觉得可以接受了,但罗耀还想压一压:“有弹性空间,就有文章可做。”
陈骁说:“但问题是没时间给你做文章,不要因小失大。”
罗耀不以为然,如果讨价还价的流程都不过,那自己此行就是白走了一趟,毫无功劳可言,他非要把手中的分析报告塞给陈骁:“我这里有份估值,生机科技当前均价就应该是1.28。1.65半年前算正常偏高,可是这半年生机也跌得很厉害。”
陈骁摆摆手,看也不看:“纸上谈兵根本没用,人家也看准了我们的需求,不会按市场价跟你谈。”
“我们现在越是急躁,不就越给人机会拿捏吗?”
“主动权在他们手里,我们拖不起。”
“那不一定。这游戏怎么玩现在看起来是听他们的,但是玩不玩就看我们的。如果我们现在不玩了,甩手回家,他们还有什么主动权?抱着一堆垃圾股等贬值吗?”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们可能不玩吗?”陈骁不耐烦,“马上答应他们,签合同,不要节外生枝。”
罗耀挡住他的去路,就差把他拦腰抱住了:“陈总,就算我求你,再坚持最后一下,我们如果说订了明天的回程航班,谈不成就得等明年,他们保证会追到机场你信不信?明天听我的,一早再谈。给我一天时间,”罗耀向陈骁比划着食指,“就一天,沉住气。”
“要真拖到明年,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只是吓吓他们啊,又不是真的拖,他们说不定连我们要上市都不知道呢。”
陈骁绷不住笑:“你以为是13世纪?”
不过他还是决定给罗耀一天时间,就一天,总不会出什么差错。
和中的饭局被安排在一个内部招待所,因为国企最近在整顿作风,对会务餐费有严格限制。高雷说:“还是要注意影响,我们又不差这点吃的。是吧。”
骁盛的王副总从袋子里拿出带来的茅台:“喝点好酒也是应该的。”
高雷接过酒瓶看了看年份,露出会意的笑容,叫服务员拿去倒上。
在场的和中集团来了六个人,骁盛这边是三个。服务员把两钱的杯子和二两的小壶一起摆上桌。高雷挥挥手:“杯子撤了吧,直接用大的喝。九个人,先平分一轮。”
唐韵的心往下一沉,用余光瞥了眼金凌,金凌端坐着微笑。
唐韵不敢吱声,知道那是得罪不起的人,不要轻易冒头。
可高雷一转脸就盯上了她:“小唐,来来来,你初来乍到,又最年轻,至少要顺着这边先喝个半圈。”
王副总连忙帮着说话:“高总怎么也不怜香惜玉呢?她一个小姑娘。”
高雷哈哈笑起来:“王总你搞错了,现在小姑娘比我们厉害,搞个一斤半斤的眼睛都不眨。没两把刷子,怎么当得上高管呢。是吧,金凌?”
金凌也看不懂这个局面了,按理说唐韵是陈骁的人,高雷不至于这么为难她。高雷爱斗酒是常态,但这明摆着刁难,今天这饭局也不是突发情况,陈骁哪怕提前打个电话招呼一声,这矛头也指不向唐韵。
要么是陈骁和唐韵之间出了问题。
要么是陈骁和高雷之间出了问题。
金凌猜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联想到之前唐韵没头没脑地提起要跟和中的许志杰沟通,她不会真那么蠢去找了许志杰吧?
金凌想自己已经提醒过,她真要犯傻也不是自己的错。
又或者她没去,只是生活上惹恼了陈骁。那也不是别人的错,跟老板有暧昧关系还往公司里到处插手是你玩火自焚。
金凌酒量也一般,但喝她分到的那点没什么问题,更何况她喝得慢,不像唐韵是被逼着一口气喝了一斤多。她一点没事。
王副总心里不太舒服,他对唐韵的感觉有点像长辈看待小辈,不知道这帮酒混子怎么整起人来没个分寸,见唐韵出去后久未回来,反复叫了三次让金凌去看一眼。
金凌不情不愿地去了洗手间。
唐韵为了催吐喝了半杯肥皂水,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一出门看见金凌等在门口,愣了一下。
金凌依然冷着脸,只给她递了一盒吗丁啉。
唐韵觉得她至少这一刻对自己有点怜悯之心,不利用利用太可惜了,问她:“陈骁和高雷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金凌说:“你既然跟了陈骁,就跟定陈骁。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他这个人报复心很强。”
唐韵确实有了醉意,半真半假地疯笑着点燃一支烟:“河道这么窄,船又这么多,总有一天会撞上的,我怕陈骁这船不够硬啊。”
金凌被唐韵的野心吓了一跳,严肃地压低声音:“就算撞上,也是脚踩两条船的先落水。”
唐韵笑:“金凌,忠心耿耿连资本都算不上。有句话你要记着,狡兔死,走狗烹。”
金凌明白了,唐韵是吴嘉玲的同类,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
她转身就走,唐韵在身后慢慢跟着:“冒险的是我,你有什么损失呢?陈骁这船万一沉了,你还有我这条后路。”
金凌停下来转过身,压低声音:“你自己去淌浑水,不要把我卷进去。”
“当然。”唐韵忍住反胃的感觉吸了口烟。
金凌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他们最早是一路,自从上海项目启动,关系就有点微妙了,上海拿地不是高雷的能力能到的。 ”
“但高雷还是能控制陈骁。”唐韵眯着眼睛琢磨其中的关系。
“你掂量掂量,哪艘船更大?不要押错了。”金凌说完头也不回地推门回了包房。
唐韵装得开朗一点,一副喝高的样子,也进了包房。
因为王副总发了话不许胡闹,和中几个人没再继续灌她酒,何况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高雷只是想欺负她,又不是真的想把她喝到送去医院输液。
唐韵以为今天的劫难已经过了,谁知临走再起波澜。
金凌和王选是下班后一辆车来的,唐韵自己一辆车。高雷在门口发号施令,让骁盛的两辆车分别把金凌和王选送回去,唐韵他自己来送。
“不好意思,让你喝多了,这一趟必须让我来送。”高雷一边笑,一边自然地揽上唐韵的腰。
唐韵倒吸一口凉气,用眼神向金凌疯狂求救,希望她提出把自己带走。
可金凌无动于衷,也许是想保持百分百的置身事外,也许是觉得什么样的人办什么样的事,这局面说不定正是唐韵想要的。
金凌在她面前上了车,头也没回。
高雷上了车,象征性问一句:“小唐住在哪儿?”
唐韵想到尹铭翔家就在陈骁家对面,根本解释不清,所以只含糊地说了个区划地名。
高雷的想象力却很丰富,立刻老皮老脸地一笑:“和陈骁住一起嘛,郊区,不方便。”没等唐韵答话,他对司机说:“那先送我再送她。”接着又瞟回唐韵,“我住长宁,比较近。”
唐韵胃里一阵绞痛,觉得让他误解了也好。
没想到高雷揽着她肩膀的手更用力了,凑近她耳语:“今天要是陈骁在,这样的场合你是不是就不用来了?所以啊,女人嘛,找个靠山很……很重要。”他因为喝高了,说话有点结巴,酒气不断喷到唐韵脸上。
唐韵一时还搞不清什么状况,只能相信金凌的话——高雷和陈骁关系有点微妙。她笑着接过话茬:“我也想找啊,就怕高总不愿意做我的靠山。”
高雷愣了愣,转而笑起来:“陈骁好福气啊,你确实不简单,”说着高兴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他还说你是什么……狮子骢,他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唐韵心里暗骂,陈骁这个王八蛋。
高雷还在回味唐韵酒桌上被自己欺负的样子,洋洋得意:“他们还说我不怜香惜玉,你说说,美酒配美人是不是天经地义?”
唐韵本就皮肤白,喝了酒胃疼得脸色更加苍白,在别人看来却很美,月光下如同玉像。高雷朝她压过来吻着,已经没有轻重,一抬手扯落了她衬衫上两粒纽扣。
唐韵想起胸口有吻痕,让他看见可不妙,温柔地推了他两次,效果不大,她怕再推狠了会激怒他,索性靠过去:“高总,今天喝多了,周末我们找个地方泡温泉吧。”
高雷停下来,他至少喝了一斤半白酒,也有点困倦:“温泉不错。就你和我?那陈骁呢?”
唐韵整理好领口,笑了笑:“都是朋友,他不会介意的。”
高雷也笑起来:“不过陈骁这家伙有时候气量不大,你明白……明白我的意思吧?”
唐韵说:“当然明白的。”
高雷现在还没有与陈骁对立的打算,互相牵制是一回事,反目成仇又是一回事。她在公司里找到了两股较劲的力,都在暗里,如果借力打力用得好,在夹缝中求生存应该不成问题。
高雷的车把唐韵送到尹铭翔家门口就掉头走了。
唐韵进了门,看见宫恪在,不觉得意外,和他约好让他把行李送回这边,也猜到他应该会等自己回家。但李禾多也在,让她有点意外,李禾多向来和赫连尹铭翔玩不到一起,来了肯定是找自己。
昨天晚上没接她电话,今天就找上门了,也许有要事,不过她的要事,多半和吴嘉玲有关。
唐韵有点头疼,对帮她打小三毫无兴趣。
宫恪从她进门就发现她脸色惨白,外套上的胸针移到了衬衫正胸前,显得突兀:“晚上喝酒了吗?”
唐韵一边换鞋一边疲惫地说:“喝了也吐了。”边说边往楼上走去,经过餐台时对禾多打声招呼,“我换件衣服下来。”
赫连飞快地倒了杯热茶塞进宫恪手里:“去去去。”
宫恪跟到楼上,一推门,正好唐韵脱光了,突然尴尬,她说了是上来换衣服的,而自己端着热水僵在门口,显得很傻。
唐韵懵懵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心理障碍,套了件家居服:“放心没醉。”
宫恪把热茶递给她:“抱歉工作的事帮不上你。”
唐韵喝了口茶,感到胃里的战争终于没那么激烈了,坐下来:“陈骁,记得吗?”
宫恪指了指窗外:“对面那个?”
唐韵狠狠地说:“就是他,帮个忙找机会枪毙他吧。”
宫恪笑起来。
唐韵久久地看着他,感到被他的笑容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