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航的公司位处一个环境优美的产业园内，几十栋五六层的办公楼，左邻右舍都是世界500强企业，他们这个小小的创业公司在其中占了6楼朝北的100多平，租金几乎消耗了天使轮得到的三分之二投资。选址时李禾多曾有顾虑，觉得华而不实，没必要租在这里，但赵晋航听不进去，非说门面气派是吸引下一步融资的必要条件，如今门面气派是气派了，下一步融资还不见踪影。
一进公司，就能看见墙上贴满照片和简报，白板上写着互联网和医药等字眼，但已经落了些灰，也不知多久没更新过了。
外间办公间有八张桌子。办公室只有一个员工在工位上吃薯片，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在电脑前打字。看见李禾多，两人脸上都显出惊讶的表情。
李禾多一直走向内间，手机中的定位APP，仍然一动不动。
赵晋航桌上放着一部手机，还连着桌下的充电器。
打字的女孩立刻站起来。
李禾多微笑着问她：“其他人都哪去了？”
“出去谈业务了，老板……老板今天没来。”
李禾多扬了扬手中赵晋航的手机：“他没来我知道，今天感冒了，手机落这儿我帮他带回去。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啊，别每天加班到太晚。”
打字女孩追出来送她：“禾多姐，好久没见你了。”
小型创业公司并没有那么明确的分工。眼前这个女孩就不仅仅只是程序员，因为长得还算清秀，经常跟在赵晋航身边做了半个助理的工作。李禾多觉得能从她这里问到点信息，忘了她姓什么，只记得她名叫雨涵：“小涵啊，最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没有，挺好的。”
“有什么难处就跟你晋航哥说，没你们出力，他一个人也撑不起一个公司。”
小涵连连摆手：“真没有。”
李禾多关切地问：“租房挺贵的吧？”
女孩点点头：“所以我搬到宝山去了。”
“那上班很远吧。”李禾多拿出一张公交卡，“这里面还有五百块，你平时上下班用，不愿挤地铁的时候就打车。”
“禾多姐，这我不能要。”
李禾多硬塞给她：“你一个小姑娘在上海打拼不容易。平时不要只顾着编程，有空多出去玩玩。小姑娘这么漂漂亮亮的，肯定有很多人追。”
女孩羞涩地笑笑：“没有呢。”
“那肯定是你要求太高了，回头姐姐给你介绍几个。”
小涵替李禾多按下电梯按钮：“谢谢姐。”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你晋航哥了，你晋航哥对我一直好得没话说。”
女孩尴尬地笑笑。
“瞧你这小丫头，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不过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是不是我好久没来，公司里有奇怪的传言了？”
女孩有点犹豫。
“小涵，你这是在做好事呀，我和你晋航哥就要结婚了，你在公司的发展我也能说上几句话的。不过你实在不想说，我也可以问别人，没关系的。”
“禾多姐，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都说……他们猜你和晋航哥已经分手了……”
李禾多愣住，旋即微笑起来，翻出微信相册给她看：“你是不是很久没看晋航朋友圈了？……你看我们这样像分手吗？”相册里都是李禾多和赵晋航的结婚照。
小涵惊呆了：“老板大概把我分进工作组了，我看不到他生活照。这样的话……那上次老板见投资人……”她说着又有点胆怯，“老板带了一个女人……”
“是叫吴嘉玲吗？”
小涵松了口气：“原来禾多姐知道啊！”
李禾多爽朗地笑起来：“她啊，我发小，关系铁着呢。有些场合需要她出面应酬，还是我求她过来帮忙的。”
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我就放心了。”
电梯门开了。
***
唐韵从咖啡店柜台前端着两杯咖啡走到门口，递给李禾多一杯：“又是因为吴嘉玲吗？”
“果然。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你说她缠着晋航到底想干什么？她要是图钱，晋航也没几个钱啊！”
“外人谁知道。想当初夏秋和陈骁堪称天造地设，也会有风云突变的一天。”
李禾多没接嘴。
唐韵只好进一步追问：“最近你有夏秋消息吗？”
“没有，你别听赫连瑛神神叨叨。”
唐韵沉默。
李禾多叹口气：“我现在更想不通的是，晋航平时手机不离身，怎么会扔在办公室一天没回来拿。”
“这还用想，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手机。”
李禾多转过头看了唐韵几秒：“你是遇到过多少渣男啊？”
唐韵笑起来：“还记得你有一次在南京西路碰见我时我身边那个吗？”
也隔了将近十年，但李禾多还有印象，因为那是毕业后所有人失去唐韵消息的时期，禾多也是那次才又和唐韵建立了联系。唐韵挽着英俊男友有说有笑地在路上与她偶遇，过得并不像大家猜测的那么糟，让禾多非常意外。
“嗯……比郑健帅。”但禾多没有深究过了几年她身边又变成了郑健。
“他跟我说要去巴厘岛参加朋友婚礼，还给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整天婚礼现场照。”
“结果其实人在上海没走吗？”
“结果我们facebook上共同好友发的婚礼照上，他是新郎。原来去参加的就是他自己婚礼。”
李禾多笑得被咖啡呛着了：“‘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的最高境界！这男友你是从‘剑三’找的吗？”
唐韵也笑：“‘剑三’找的反倒好了，至少能更潇洒地分手。”
李禾多走下台阶，回头：“世界上从来没有双方都潇洒的分手。”她把咖啡杯扔进身边的垃圾桶，“你再送我一程吧。”
唐韵跟下来：“去哪儿？”
“既然吴嘉玲这两天都在忙会展，妈宝男只能是躲回父母家了。”
***
门铃响得比平时急促一点。
陈骁打开家门，看见赫连端着一盆烤菜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晚饭。我现在住在对面，过来打个招呼。”
陈骁倒是已经知道她住在尹铭翔家，只不过还搞不清两人什么关系：“所以你和尹铭翔……”
赫连迟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噢不不不，没有。我只是暂时借住在这儿，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要知道，两百万人间蒸发之后，挑选就需要更谨慎了。”
“深表同情。”陈骁面无表情。
赫连又忍不住再提借款：“说到这笔借款，你可以不认账，但夏秋确实借走了，我们总会想办法来解决的。除此之外她曾经还借过我的一个包，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还留在家。”
陈骁接过她手中的餐盘，从门口让开：“请便。”
赫连走进家中，一时迷失了方向。
陈骁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衣帽间在三楼，外间是夏秋的。”
赫连道了谢，往楼上走去。
陈骁准备去餐厅放下餐盘，突然停住：“你是不是经常和唐韵联系？”
“是啊。”赫连停在楼梯上。
陈骁露出一丝微笑。
***
与此同时，赵晋航打开门，看见李禾多后吓得脸色都变了。
李禾多手里拎着一个护肤品纸袋，注视着他，逐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赵晋航母亲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走出来：“谁来了啊？”
李禾多从木讷的赵晋航面前走进客厅：“阿姨，是我。我估摸着上次给您买的精华和面霜快用完了，这几天专柜有折扣，我就又给您囤了点。”
赵母接过纸袋很高兴：“哎呀还是禾多最贴心，我这儿刚说就剩瓶底上一点儿了，也没时间上街，都舍不得用，你就给我买来了。”
赵父插着嘴，迎上来：“你就知道让禾多给你买东西，人家银行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没关系的，叔叔。难得有阿姨喜欢的东西，您就给我个机会吧。”禾多说。
“哪儿的话呀。”
李禾多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件：“我还用积分给您换了个护颈的枕头，看。听晋航说您经常颈椎不舒服，这枕头特好，平时一个要上千块呢。”
赵母喜上眉梢：“看看，还是禾多会过日子，又细心又节省。来来来，正好准备开饭了，”她对赵晋航的语气则充满了不耐烦，“赶紧把门关上，要进蚊子的。”
李禾多换了拖鞋，跟着赵晋航母亲走进厨房洗过手，拿出碗筷，走到饭桌前摆放。
赵晋航跟过来，凑到李禾多身边唯唯诺诺：“亲爱的……你不生我气啊？”
李禾多压低音量，避着他父母：“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以为我是结婚狂、非你不嫁呀？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话好好说，觉得太着急想缓一缓直接告诉我，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会给你更多时间空间。但别像今天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人藏起来，这算什么？幼不幼稚？”
赵晋航笑起来，如释重负，揽着李禾多的腰：“老婆我错了，我就知道你最能理解我。这段时间压力有点大，我实在没心思在这个节骨眼上结婚。我保证，等A轮融资成功了，公司稳定下来，马上就娶你。”
李禾多把他推开一点距离，和颜悦色：“我不要你的保证，我只要你心里想什么就告诉我什么，我还能帮你分担，别把我当外人。”
赵晋航深受感动，亲了她一下。
赵母和保姆一起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赵父也把电视关了，一家人坐下，其乐融融地开始吃饭，仿佛今天是毫无意义的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禾多瞥了眼赵晋航放在桌上的手机。
***
唐韵跟着公司庆功唱歌时接到了赫连的电话，她走出包厢，在门口接听。赫连汇报夏秋的包包果然不在家里。
唐韵回答：“知道了，你不要在他家久留。”
但赫连没有马上挂断电话：“他还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送你个人情。”
郑健从包厢里出来，看见唐韵在门口，有种做贼被抓的慌张，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个老朋友从北京过来，我去机场接他。”
唐韵点点头，继续讲电话：“他说什么？”
“陈骁说，在分清普通股和特别股之前，全权代理合同不要随便签。”
唐韵目送郑健顺着长长的走廊越走越远。
***
赫连挂断电话，刚想离开，看见衣帽间内间又燃起了好奇心。她走到门口向下张望，陈骁现在人在楼下，便放大胆子走进内间开了灯。
里面都是男士衣物。赫连走到男士包前，警惕地翻找，发现一张A4大小的纸，是一张B超单，她读着B超单上的内容，眉头紧蹙。
陈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内间是我的衣帽间，夏秋平时不会把东西放进去。”
赫连被吓得以超音速把B超单塞回包里，转头看向陈骁：“也是哈，我就随便看一眼。”
“找到你的包了吗？”
“没、没有，真是奇怪。”
陈骁沉默着，紧盯赫连，仿佛已看透一切。
赫连哆哆嗦嗦地从他身边挤出门去：“那，我先回家了。”
***
逃出门外，赫连被风一吹，才感到一层冷汗贴在背上。回望陈骁和夏秋的家，她拍了拍胸口，马上又拿出了手机。
曾经亲密，又经历过四分五裂的朋友们在这个晚上再次被赫连拉进同一个微信群里。只不过这次，曾经连接她们的那个人缺席了。
此时的陈萱正疲于督促三个孩子做功课，还没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里多了新消息提醒；而在赵晋航父母家沙发上闲聊的李禾多，瞥了眼群消息，但没有回复；唐韵从KTV门口走向自己的车，手心感到收到群消息的震动。
一点手机屏幕光亮在夜色中。
“明天约下午茶吧，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夏秋失踪的时候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