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宋国清答应办公室的一台Windows97可以供他们随时使用，他们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找到数据的唯一渠道。所以张子帆霸占了它，目不转晴的在上面捣鼓来捣鼓去，连吃饭的时间都舍不得离开。其他几个人就只好等待着他的召唤，做他的“秘书”。他们采取最笨拙的办法，一个数据一个数据的收集，一点一点的突破。虽然很多数据还是不好找，但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进展。
很快到了国庆节，为了最大化的利用时间，他们也不打算放假了，更是直接驻扎进了宋国清的办公室，就地开展工作。当然这得益于宋书平的关系，宋国清叫办公室的同志给他们加了几个临时的单人床，以便他们晚上可以直接睡在厂里。这确实是个大便利。呵呵，要不说，王志平老师安排宋书平进调研小组有先见之明呢。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一个官方的钢铁年鉴上找不到了不少的数据。
可就在大家越来越接近目标的时候，他们却被一件“奇怪的事情”打乱了节奏。总有几天深夜，睡眠不太好的几个总能隐约听见办公室外面时不时传来“砰砰砰”的声响，他们还以为是夜里起风，刮打了仓库的卷闸门传过来的，只好蒙住被子，塞住耳朵憋屈着继续睡。
可一天晚上睡过几觉后，他们中的杜义可憋不住出去上了一个厕所，才发现事情有些蹊跷，他赶紧把大伙叫醒了，要大家一起跟着他去看个究竟。
他们蹑手蹑脚的跟着杜义可喵到了走廊转角处的一个窗户旁。外面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脆。他们透过窗户，看到了楼下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事。
映着厂区大门口照过来的黯淡的灯光，十多个男人鬼鬼祟祟的猫着腰，蹲在办公楼隔壁的一个仓库门口，每个人拿着一个蛇皮袋，正把仓库里的钢扣装进蛇皮袋子，然后一趟趟的偷摸的往厂区围墙那边送，围墙上骑跨着一个粗壮的男人，在一个一个的接着下面送上来的蛇皮袋，然后把它们拧出厂外去。
他们一下子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偷盗！而更让张子帆纳闷的是，那个骑跨在围墙上的男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们怎么办？”李小莫小声问道。
大家才围住一团蹲在地上商量怎么办。
“我去叫人！”杜义可自告奋勇。
“这大半夜的，厂里面还有值班的吗？”宋书平略带紧张的说道。
张子帆意识到必须赶快行动，否则外面就结束了。他叫杜义可去打电话给门卫报告，自己则去办公室拿相机。
张子帆靠着窗户的玻璃，隐蔽着把外面的场景都一一的拍下来了，他特意放大焦距，给那个让他纳闷的粗壮男人一个特写。
可遗憾的是，等这帮小偷们都已经撤退了，杜义可还没把门卫叫来，等两个穿着短裤、叼着拖鞋的门卫拿着手电赶过来时，贼人早已逃之夭夭。
国庆一上班，他们就拿着照片去找宋国清。他们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可宋国清却显得很平静，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们几个人和这些照片去到了部长李立群办公室。
反倒是李立群显得特别吃惊，一看到这些照片他就破口大骂：“这些狗养养的……不知死活的……”
他点上一只烟，猛抽了几口，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又问了年轻人几句，才对他们说：“得谢谢你们！得谢谢你们啊！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对外声张，毕竟这是我们厂的名声，你们把照片给我，就交给我来处理，我来收拾这群兔崽子……”
张子帆把照片交给了李立群，就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他们心里乐滋滋的，想着不经意还为厂里做了一件好事，也许能挽回一些损失，这些猖狂的小偷们也能得到惩罚。
这个意外的插曲并没有打乱他们的工作，又过了没多久，他们就取得了调研的重大进展——数据收集完整了。经过仔细的对照，他们发现整个钢铁行业的产能已经超过了整个市场的容量，即使算上经济发展带来的额外需求增加，当前的产能也足够满足的了。这个结论显得非常重要，可以得出公司扩张产能不科学的结论。
而且他们又从一个老师傅的口中得到了另外一条有价值的信息，铜州钢铁厂在临近的柳梁市有几座矿山，钢铁生产所需要的各种铁矿石和煤炭都来自那儿，因为运输距离非常短，运输成本每吨比其他钢铁企业能省上200多元，这让铜钢在市场定价时占了不少便宜，销售显得游刃有余，这是公司当前能维持不错态势的关键。那么如果产能再扩大，为了消化这些产能，势必会涉及到价格的下调，那原有的优势就很难保持了！
这些论据综合在一起，他们基本上能够确定，在城市里再建一个铜钢的想法是值得怀疑的、悲观的。他们把这个结论以及支撑结论的核心论据向王志平做了汇报，王志平肯定了他们的结论，要他们立即向宋国清与李立群做出汇报。
宋国清听到这些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平静，仿佛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他不是很关注这件事吗？连他儿子宋书平都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只是说了句：“辛苦你们了！”就又把他们带到了李立群那边去。
他们本以为李立群听过汇报后，会对他们卓有成效的工作鼓舞一番。谁知他至始至终愁眉紧锁，中途打断了他们好几次，又对其中的几个关键数据表示了疑虑，而最终也没有给他们的报告一个明确的态度，只是说要向上面汇报，叫他们等消息。从李立群的反应看，情况并不太好。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工作算是有结果了。那天晚上，宋国清在公司的宾馆里招待王志平和几位小知识分子。宾馆的餐厅金碧辉煌、酌金馔玉，一道道精致而艳丽的菜不断的被端到旋转桌上。张子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尤其是摆在自己面前的那只鲍鱼，他从未见过，他甚至一度以为那是一只煎糊的鸡蛋。他以为只有自己土鳖，可瞅了瞅左右几个，他们也一样的成了呆鹅，弄得张子帆直想笑。他只好象征性的夹了夹面前的菜，不停的跟着大家举杯、交杯，然后就装模作样的盯着宋国清，听他拉扯闲话。
几杯酒下肚，宋国清脸色红润，他的话也多了起来，平常少言寡语的他简直换了一个人。他把他如何从一名车间普通工人，升上班长、工段长、车间主任，再到机关副部长的几十年光荣历史倒了个遍，显得无比自豪。
又喝过一轮后，他看起来真醉了，口齿都不太清楚了，还在跟他们拉这个项目的事儿。
“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想不想听……你们这个研究……不管找多少数据，多少方法，没用，没用……”
“这个话怎么说？”王志平追问他，大家也都很关心。
“你们不知道，这次……可不是只找了你们一家在做这个事情……董办那边,还有一只外面来的部队呢，比你们早来半个月……他们跟你们做的,其实是一个事……可，可……他们得出的结论恰恰跟你们相反……”
王志平赶紧问：“我们的结论可是很客观和科学的，部长你怎么说没用呢？”
“你没看到,下午立群部长,那脸色！那脸色！老实说吧……牛董已经在国庆前去京城报这个项目了……”
王志平和张子帆他们一听到这话，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爸，那我们这不是闹着玩吗？”宋书平嘟囔着抱怨。
宋国清盯了他儿子一眼，说道:“你们这次……是黄书记,特意要求你们过来，再求证一次的。”
“黄书记？”
“我们党委副书记。”经营管理部的一位陪同同事答道。
大家突然没了话，王志平和这几个学生表情复杂，都陷入了一阵沉思。
“那帮小偷逮住没？”张子帆突然问。
“肯定逮不着了！”宋国清说道。
“为什么？”
“哦。后面保卫处的连续蹲了几夜，啥也没发现。再说偷盗问题已经是老问题了。”那位陪同同事继续帮助答道。
“唉！”张子帆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就这样草草结束，不了了之。对于张子帆他们来说，也许这段时间的努力并没有得到他们满意的结果，但是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们获得了一笔不小的调研经费，可以用在星火上了，还有他们处理问题的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