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轴轮辘轳,停在了远东边陲小城的破烂城墙前。生满青苔的紫藤木牌上依旧可以辨认几个大字,只是显得不堪罢了。
“大魔导镇。”
很直白的名字,即便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也能猜出名字的由来,只不过这里的人会更自豪一些,远东深处的小镇竟然可以走出一个大魔导师。
这里就是大魔导镇?
白煌趴在马车窗边,拖着下巴打量着。只不过是公国连城市都算不上的边陲小镇,腐烂紫藤木牌带着一种特有的深沉,橡木树伫立在门口两旁而显得端正,这样的门面才不至于寒酸。
哼,哪怕是这样,也依然是一个小镇。
白煌撇了撇嘴,拉开窗帘,自己仅有的两个侍卫之一的卡洛回了来。
“殿下,这里的镇长早已经为我们打理好了,已为殿下设下宴会接风洗尘。”
“打理好了?”白煌冷笑,大魔导镇前只有他们的几辆马车,就像是年年来帝都进贡的外族使臣,压根没人在意。他苦闷地摆摆手,“谁要他来接风洗尘,赶紧给我们安排好住的地方,困死我了。”
些许时间,干净得有些朴素打扮的老人才赶了过来。他已经有些老了,但是却还显得壮朗。
“我是大魔导镇的镇长因卡塔,见过白煌殿下。”因卡塔微喘着说,抹去额角的汗水,“殿下一路路程艰辛,我早已经让人为殿下设好了宴席,这。。。”
“呵,一路艰辛。”白煌烦躁地说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只是吃点东西吗?”
卡洛侍立在马车的另一端,直勾勾地盯着车帘后说话的那个人。
白煌撒气似重重地敲了敲扶手:“这里的所有人都很累了,特别是我,已经连续20个小时没睡。我想我说过,给我安排休息的地方。还是说,你们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因卡塔连忙晃手,惶恐地解释道:“不不不,殿下的住处我们一周前就为您准备好了。只是这宴席。。。”
“那就带路,至于宴席该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我很期待你们这里的料理。”白煌冷笑,打了个重重地哈欠,拖着脸欣赏这穷山僻岭,嘴中嘀咕着还是热的东西好吃云云。
因卡塔握紧了手帕,一口气提上来,无可奈何地呼了出去。
单薄的大门打开,红帘赤木的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赶去。因卡塔似乎看到,在马车上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血红,在悠悠地马鸣声远去。
直到夜中月半时,白煌才别扭地舒展着四肢,从还算舒服的床上挣扎地坐了起来。
远从窗外望去,远方小镇灯火飘零,脆弱得孤独得就像是田野里时不时飘起的鬼火,并没有带来任何的温暖以及生气。月光烂碎如沙,照进漆黑的房屋里,宛如昨夜夜空之下。白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点起灯来。
莱特公国英光长存,不仅是周遭的其他小国敬且畏也、北方草原兽人十八部落不敢进犯、西南矮人森林与其他小族联邦也永结友好、东边徐国隔海相敬,就连再北边大陆的魔族也已修生养息好几代,战事不兴。
这样一个国家的贵族有着一个特殊的传统,但凡贵族,必习文武。王家贵族,享有着最广泛、最深奥以及最为时效性的学习的环境,自然优秀超于常人。然而,其中自然也有着少数人难成大器。这些人若无人照应,便会在二十二岁生诞的第二个月圆之后,离开王城,去到边陲小镇当一方领主。
究竟为何有着这样的传统,历届议长都认为原因是曾经旧朝皇族白姓宗族特有的不可思议的天赋所决定了这一点。尽管早在许多年前,旧朝崩塌,公国建立,而八大外姓贵族却也逐渐继承这样的传统。不过能获得一块领土的也绝不占多便是了。
白煌武不成文不就,周岁前的考核不出意料让所有叔舅没有感觉得到意外。远派到这个完全没听过名字的小镇,也是白煌意料之中的,莱特公国占大陆十之二三,其中的领土自然有高下衰盛之别,外放领主能分配到的领主自然不是什么肥沃的天国净土。冠以“大魔导”之名的大魔导镇,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白煌殿下,您为何睡到床下去了?”
一对精致而简单的黑色小皮鞋,花边短袜伴随着一声低笑出现。白煌抬头看上去,长裙下脚腕如滢。蕾丝长裙落落大方,古朴的女仆宫服端庄而优雅。就算是放在王都中,会像这样打扮得如此符合女仆的那些仆人侍女,怕都不会占多。
皓腕如雪,花眉如画,茶色的长发束成很低调很朴素的马尾。这是唯一肯跟自己来这儿的女仆:丽塔。
“我听说这段时间普多他们在玩些新花样儿。”干脆躺在地上的白煌对说道,普多是他在王都中的少数的几个好友之一。
丽塔捂着嘴笑了笑,微提长裙行礼道:“不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
走廊的灯光照射进来,白煌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只可惜你不肯穿那徐国传来的女仆服,我觉得像你这样应该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穿起来明明会很好看。”
“殿下您可是在奉承我,不过我可不认为穿着裙子短得盖不住到膝盖以及会漏出肩膀的衣服有多好。”丽塔微微地低头,“所以殿下今天想体验一下西教那些和尚苦修的意志还是想学习北方兽人的日常生活,才一直躺在地上?”
白煌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灯芯掉到地上,快帮我找一找。”
捣鼓了几通,微弱的灯苗终于还是亮了起来。光这种东西,无论是多么虚弱,在黑暗中总是如此的夺目。
也直到此时这位领主的相貌才变得明朗了,来自旧朝皇族的后裔,自然是东方人的特征。黑发黑眸,早在数百年前或许是世间的常态,不过放在今天也算是稀有人种了。白煌长的并不高大,和身边的女仆相比也只是高了少许。相貌也是普通,气质上并没有多少旧朝人的那种深邃,所以也不显得突出,只是眉角间时不时透露出一丝懒意罢了。
白煌打了个哈欠,问道:
“有什么事吗。”
“镇长那边来了,想邀请殿下去用餐。”
“又来了?”白煌从窗户望去,的确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几簇火把。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桌上摆着魔法道具显示的时间,哪怕是在王都中也早过了晚餐的时间,更别说这种乡下,“还真是煞费苦心,推了吧。”
丽塔吩咐了个侍卫下去,白煌可以看到火把很快地就离开了,却也不时地停驻似乎在回望着什么。这时丽塔又推门进了来,手上端着几叠吃的。
“那位镇长我想应该不只是想找你吃一顿饭那么简单吧。”
“他想做的当然不可能只是请我一顿饭而已。”白煌靠在椅背上挑了一块吃,“毕竟小镇上凭空多出了个领主,他身为镇长当然想要来也必须要来探听探听一下情况,只不过找了个平庸的借口罢了。”
“那殿下为何不应邀呢,我想这也是殿下可以了解镇子的机会吧。”
“呵呵,我了解这里何必要有什么机会,我就是领主。”白煌神色却有些黯淡地说道,“再说了,我还是没有太准备好。”
“哪怕已经到了殿下您的领地?”丽塔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公国每年封出去的领主,也不过二三。像殿下这样不怎么激动的,可应该不会太多。”
“有什么好激动的。”白煌不屑地说,不过才说完自己便笑了出来,“倒的确还挺值得激动的,毕竟是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土,可以尽可能地去搞些发展什么的,种田嘛。人都会做梦,更何况有能力白捡一个领土的八大贵族之后呢。胆子大一点,梦做美一点,以后这个大魔导镇便是天下第二个王都也不成问题。”
“听起来,殿下不像是这么想的。”
“谁说不是了,只不过我说了,还没有准备好而已。”白煌话中那份情绪又降了下去,“你不能苛求每个人都可以毫无负担,毫无压力地背负起领主这个名号的重量还有他背后的人与物,哪怕是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镇,也应该生活了数百多人,还有他们朝夕相伴的土地。不过是沉迷于自己力量和权力的妄想而已。”
“所以殿下是觉得他们做得、或者说想的不对吗?”
白煌有些无奈,丽塔的表情从来不虚假。但你也不能说她是真诚的,因为像这时一副‘我很好奇殿下您的看法’的表情,用真诚来形容实在是有些偏差。
“王都的那些贵族哪个不优秀,又哪个甘于平庸啊。或许是只有像我这样的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白煌说罢后,丽塔良久都没有回复,像是在消化白煌所说的意思,又像是在好奇为什么他白煌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忽然冷风冲敞开的窗户吹来。但萧瑟秋风如刀,已非王都金秋流火,竟然是有些刺骨。见白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丽塔起身把窗给掩上。
“殿下果然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