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东面有一个干栏式厕所[1],厕所里面看起来经常打扫,卫生状况比起吴骚在现代农村见到的一些简易厕所还要好一些。有一个面积上百平方的狭长形牛牢,里面关着七头牛,但还有好几个关牛的位置空着。“空着的位置的牛应该是牵出去干活了。”县尉解释道。此外还有一个养着十几头猪的猪圈、一个圈着二十多头羊的羊圈。
后院西面有一个大平房。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独立的厨房,面积近一百平方米,靠墙的一侧用泥土垒了好几个大灶,还有一个大酒缸;相对的一侧是一个长六米多、宽近两米的大木板。那木板子底下用木头架子支起,上面放着漆盘、漆碗、瓦碗、青铜鼎等各种厨具和餐具。但吴骚的目光却被那块大木板子吸引住了。他走过去,用手摸着、仔细观察着那块厚度有十公分的大木板,问道:“县尉大人,这是一整块木板吧?”
“正是。这是用整颗大松树加工而成。”
“这么大的树,应该很少见吧?”
“并不少。秦岭深山里有的是。不过运到这里来要费些时日。”
吴骚心想:“虽然不是什么名贵木材,不过两千多年后,原始森林都快砍伐殆尽了,这么大的松树也很少见了。”
从厨房出来,吴骚见到院子北边尽头还有一排东西走向的平房,便要走过去看。县尉道:“公大夫,那是下人的住处,没什么可看的。”
“还是看看吧。”吴骚坚持道。
这一排房子有十好几间,都是土坯房,有两间房子屋顶上盖了瓦,其他的屋顶全是用秸秆和草铺的。窗户、门都很破旧。门大多是虚掩着的。吴骚推开其中一扇门,看到昏暗的屋内陈设积极简陋:正对着门靠墙放着两张矮脚床,床上打满补丁的麻布寝具很刺眼;床前放着一个破旧的凭几,凭几上放着一个盛水的陶罐和两个瓦碗;与门同侧的窗户下面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匮。
这种房子的居住条件比那些牛牢、羊圈实在好不了多少。“这个时代其实就没怎么把下人当人看。”吴骚心想,“一般认为,夏商周是奴隶社会。虽然这一论断存在争议,但春秋战国时期离奴隶社会不远应该是事实。那么在这个社会里,下等人的生存状态并不明显好于牲口,便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了。从经济、社会价值来说,有时候一个下人可能还真不如一头壮牛、一匹好马来的宝贵。”
看见吴骚皱着眉头连连叹气,县尉问道:“公大夫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啊,没有没有,一些稍纵即逝的小心思罢了。感谢县尉大人一路劳顿!我们去屋里稍作休息吧!”吴骚笑道。
县尉正要作答,这时有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报告吴骚:“报公大夫,有客人来访!”
“想不到有消息这么灵通的客人!”县尉说道。
“县尉大人请!”吴骚说道。俩人一起穿过主楼来到前院,远远看到司马崔夭、白风、黑夫、惊、丁、黜人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吴骚见到司马崔夭的伤已经痊愈了,非常高兴,老远就走过去想要跟他握手。不过临到头还是想起来这时代还不通过握手表达感情呢,又改了作揖,问道:“司马的伤看来已无大碍?”
“是的,谢公大夫挂念!”司马崔夭笑道。
“司马可不要揶揄我!”吴骚道。吴骚又与白风等几个一一见过、互致问候。
大家见过了吴骚,也来与县尉问好。不过,县尉看起来只是向司马崔夭点头致意,对于其他人,他似乎都有点儿端着架子。
吴骚知道,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里,他这样不顾身份,与下属、仆人打成一片的人才是异类。正常人都应该像县尉那样才对。
“今天大家都在我这里吃过饭再回去吧!”吴骚热情地对大家说道。
“我在县廷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叨扰公大夫了。”县尉作揖要告辞。吴骚知道县尉不想跟白风、黑夫他们一块儿吃饭,也就不强人所难,顺水推舟道:“这么不巧。那就改天再请县尉大人光临寒舍,以表谢意!”
“客气了,客气了!”县尉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来对吴骚道:“哦,公大夫,明天一早巳时请去军营找范将军。”然后就转身出门上马走了。
“司马,范将军是谁?”待县尉走远了,吴骚问司马崔夭道。
“回公大夫,范将军叫范可,封五大夫爵[2],负责屯留城的军务。”
“司马,没有外人在场,不必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吴骚笑道。
“不可,不可,”司马崔夭说道,“私下也不可坏了礼仪。”
吴骚也就没有坚持。他把管家出冬叫来,让他去准备中午的饮食,然后把大家都引入宅子一层一间比较明亮的房间,大家席地而坐,以吴骚为中心聊了起来。
原来在那天演习遭遇赵军、司马崔夭受伤后,白风和黜人把司马崔夭护送回了营,白风又去城里找来一个有名的大夫给司马崔夭治伤。万幸的是,那支箭并没有射中司马崔夭的要害。虽然如此,处理好伤口后,皮肉的感染化脓让司马崔夭在床上躺了好久。直到现在,伤口才刚结痂。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
由于协助吴骚杀敌有功,黑夫获得上造爵,惊、丁、黜人都获得了公士爵。黑夫与惊请求将他们兄弟俩的田宅并作了一处。黜人的家离得远,把田宅都换成钱寄回家了。
吃完午饭,黑夫、惊、丁、黜人都告辞走了。白风和司马崔夭留到了最后。
吴骚见他们俩表情有异,问白风道:“是不是有事情要讲?”
白风左右看了看,问道:“主人,有没有更僻静一些的房间?”
“随我上楼。”吴骚把他们俩带上了三楼一个小房间。白风把门关上后,说道:“主人,司马受伤后一直躺在床上静养。我有一次在进城给司马买药的路上,感觉被人跟踪了。从那之后,司马在静养之处增加了两个卫兵。就在昨天,我再一次进城买药,发现有一个形迹可疑之人远远跟着我。我装作不知道,但用眼角余光悄悄注意着他。那人一路跟着我进了城,看着我进了药铺。我抓完药离开药铺就往回走,瞥见那人进了药铺,我就找了一个角落藏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那人从药铺出来就急匆匆往回赶。快出城的时候,他拐进了一个小胡同,又钻进了胡同里虚掩着的一扇门。过了一会儿,我见到这个人和敏犬一起出来了,出门后鬼鬼祟祟地前后张望了一阵才各自快步走开了。我回药店去问那给我抓药的人,那人却一口咬定没有人来过问我抓药。”
“哼,我一直怀疑司马的伤是敏犬下的毒手……当时司马离赵军很远,赵军的箭射程没那么远。再说,角度也很奇怪,那箭就是从我军阵地后面射过来的。”吴骚拍案而起。
“嗯,敏犬嫌疑确实很大。不过现在还不能肯定就是敏犬干的。”司马崔夭说道。
“要调查清楚这件事,目前只有一个关键的突破口。”吴骚说道。
注:
[1]这种厕所上部是厕间,下部是粪池,四周围以栏干。
[2]“五大夫”是秦军二十级军功爵第九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