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验，司空有为就不用因为怕查“身份证”而提心吊胆了。白风像一个称职的导游一样，带着司空有为——应该说带着吴骚，在屯留逛街。屯留各条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荣，从他们脸上居然看不到遭受战争蹂躏的沉重苦难。战争时代的人心理修复能力必须很强，否则如何能苟活于乱世？
“唉，不久后这些百姓就要背井离乡了，现在他们对自己不久以后的命运却还一无所知。”他心想。
不过转念又想，悲天悯人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哀叹对于任何人都无益——特别是对他自己。不如专心逛街要紧。
吴骚主要关心手工艺品，比如青铜器、陶器、漆器、丝织品等等。白风介绍的方式主要是器物的功用。比如，他说这个铺首是装在大门上用来锁门以及装饰的；他说那个纹壶是用来储水的……。但是，吴骚同学在心中却暗暗地给每个物件加上了一个估价：“这个人物双螭纹铺首在保利秋拍上至少得1000万起拍；那个变体蟠螭纹壶在嘉德国际拍卖会上得值3000万……[1]”
见吴骚同学看这这些平常的日用品看得眼睛都直了，白风暗自觉得可乐，一边说道：“主人喜欢哪个，小的买来送主人。”
吴骚一听这话就心花怒放了，心想：“这孩子真懂事。我就花他几个秦半两[2]，买几个价值连城的青铜器带回去，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这时心里另一个声音说道：“你就这么好意思老花人家钱？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睡人家的……现在买买买还花人家的钱？你有这么些本事，稍微奋斗奋斗、打拼一把，混出点儿功名利禄来，还不随便你买？”
旋即，吴骚搔搔头，笑道：“不着急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好的，主人。”
片刻之后，主仆二人已经在一处僻静的街道上找到了一个旅馆，建筑质量、房间的装饰都比之前的那家好不少，毕竟这是在城里。不过，“侍宿”这种高级待遇却没有了。
吴骚把白风叫道了自己房间，问道：“这个地方，战事多么？”
白风答道：“非常不幸。这里是秦国和赵国的边境地区，并且这个地方以前是属于赵国的，二十年前的长平大战后，才被秦国吞并——长平离此地不远，也就百里开外。秦国现在强大了，冠绝群雄，一心想要吞并六国；而赵国也无时无刻不想夺回曾属于自己的领土。几十年间，双方在此区域多次进行残酷的战斗，反复争夺，异常惨烈。只是苦了当地百姓，几十年中几乎没过上几天太平日子。”
白风所言，吴骚是大概是清楚的。飞跃时空之前，他对目标地做过一些调查。通过查阅资料，他了解到：长平之战古战场在现今长治市西南约四十公里处；屯留则在长治市西北约二十三公里处。长平古战场与屯留的直线距离大概是五十公里。长平之战后，秦国的疆土大幅东扩，赵国则被挤压到东部一个狭长地带，首都邯郸都靠近边境了。这些信息与白风所述相去不远。
“白风，你是不是读过很多书？我见到你家楼上有不少竹简。”
“小的不知道那算不算多，不过小的从小爱读书倒是真的。我家也不穷，我的钱大多用来买书了。这小地方能搜罗到的书我都买了，并且都读了不止一遍。”
吴骚心想：“对于一个爱读书的人来说，这真不是一个好时代。书就那么几部，而且还都很短：《道德经》五千多字、《论语》一万多字、《诗经》、《楚辞》都是三万多字，而且都不讲故事；《庄子》爱讲故事，也就八万字。想要读小说？对不起，还得等上千年，到唐代的时候才流行起来。闹书荒咋办？只好把读过的书再翻出来读呗。所以白风才若无其事地说家里那些书自己读过不止一遍。”
“那么，”吴骚继续问道，“秦国与六国之间发生的历次战争，你都有了解么？”
“史书我也搜罗了不少。只要是史书上写了的，我都大概了解。”白风答道。
“好，那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你把秦国与六国之间历年发生的主要战争简单跟我说一下——不用说得太远，从商鞅变法之后开始吧。”
“主人所说商鞅就是那个秦孝公时主持变法，后来被车裂、夷族的卫鞅么？[3]”
“正是。”
“主人也知道他？他在主人的那个世界里很有名么？”
“何止有名？堪称伟大！这么说吧，在主人的世界里，卫鞅的历史功绩几乎要与秦始皇统一六国相提并论了。”
“秦始皇？主人说的是当今秦王政么？他后来统一六国、号称始皇了？”白风兴奋地问道。
吴骚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在战国之行启动前，关于自己能否改变历史、是否应当根据自己的价值观主动去改变历史，是吴骚最大的疑惑。
师父的意见是：改变历史不但不可能，也不应当。
说改变历史不可能，是因为历史现实是“我”存在的基础，如果进入历史的“我”是现实存在的，那么作为我存在的前提条件，历史现实必然是不可更改的，否则，返回历史时空这一事件根本就不会发生。
说改变历史不应当，则有两个主要的理由。
一是，“我”的最核心的利益、“我”必须坚守的底线是“我”自身的存在，改变历史——至少大幅度地改变历史，会伤害“我”存在的基础，当然是应该尽量避免的。
二是，现实世界的价值观与两千多年前的价值观相去甚远，如果“我”根据“我”自己的价值观——即便说这种价值观在现实世界中是正确的，例如公平、正义——却也不一定适合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时代。这一点吴骚已经有了深刻体会。例如前些天他本着“与女孩子发生亲密的关系，就要对女孩子负责”的观念，拒绝了店家提供的“侍宿”服务，不但没有得到对方的理解和尊敬，反而伤害了他们。
所以，当他脱口而出的“秦始皇”让白风兴奋不已时，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当然了，白风是一个无名小辈，跟他多说两句应该不至于大幅度改变历史，但这种风险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嘛。
于是他赶紧说道：“呃，这个无关问题我们先放下吧。你继续说说自卫鞅变法之后，秦与六国的战争史。”
注：
[1]北京嘉德国际拍卖公司、北京保利国际拍卖公司是国内最大的两个文物拍卖公司。
[2]秦半两是秦国使用的货币，为外圆内方的铜钱。战国时期，各国所用钱币形态各异，齐国和燕国的钱币似刀，赵、魏、韩使用形状似铲的布币；楚国则流通形状像贝的蚁鼻钱。秦统一六国后，货币也统一为这种外圆内方形式的铜钱。
[3]商鞅是卫国顿丘人，原名卫鞅，后入秦，为秦孝公重用，统率秦军收复了河西之地，被赐予商于十五邑，号为商君，史称商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