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因自然有果,有报自然有应。
天底下的事情翻来覆去都逃不开因果报应这四个字,其中因果易明,报应难清,凡人或许对这四个字感触不深,修道者却深知其中的份量。
因果牵扯善缘。
善缘牵扯途运。
成仙道上,运势极为重要。
陆缠山身为天师,与天地做买卖的生意人,拿秤杆子行事,可以不计较那些来自心田上的因果,齐妙不行,积善之人有余庆,他从魂归亭来,比别人更懂魂归二字的意义。
魂牵因,归于果。
是为因果。
所以能圆满一场因果尽量圆满一场,不然三尺头上的神明早晚会将因果之间那份牵扯算出来,跟人算账或者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跟神明算账,还真没见过那位能占了便宜。
他齐某人现在没到重明妖鸡当年那种睥睨天地的实力,跟仙人们叫不了板,跟神明们算不起账,惹不起更躲不了。
当然,即便惹不起,咱们的小齐大人也从来没想过躲,大丈夫该苟的时候苟,该刚的时候,必须拿出那份带把儿的气概。
跟谁算账不是算。
只要问心无愧,还怕他仙人板板?
……………
走出门外,本想回房继续钻研阴司令牌的秘密,可见院外阳光春和景明,几朵迎春开的鲜艳,想了想齐妙改变主意,打算去街上逛一逛。
半个月未出张府,他心中也有积郁,是时候走出去散散心了。
庙会虽已结束,街道上行人摊贩还是挺热闹,常宁县属于山城偏县,能耕种的土地很少,百姓一切生机来源大多出自山中,牵货行走的脚商与采药取柴的山夫人数最多,经常出入县中,尤其是官衙解封了魁岩山的禁令,一些游兴雅致的居民干脆趁闲全家出来踏春。
春景正好,天明风和,魁岩山上绿丫新抽,县内百姓生活安逸,一切看起来和睦而安宁。
行走在清扫干净的石板街道上,和跟随而来的陆缠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郁闷心情被迎面而来的春风与笑声舒缓不少,转过几条街道后,齐妙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城隍庙旁。
上次阻拦众位阴官入张府,算是闹了场小份纠,后来靠着一张嘴将僵持局面缓和了下来,这些时日里,双方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关系渐渐融洽了起来。
尤其是在得知齐妙就是那位降伏愧妖的高人后,众位阴官对他的态度更是尊敬有加。
特意从香客较少的偏庙进去,齐妙与陆缠山绕过几座庙宇,来到后面一片竹林处,林中有几间造型简单的竹搭小屋,不过被障眼法遮蔽,寻常人无法看到。
常宁县是小县,按照南疆王朝县志版规划分,这种小县能建城隍庙享受百姓香火,但不能建府衙分享王朝气运,没有正儿八经的府衙,数位阴差属官办公歇息只能都在城隍庙里,城隍老爷不喜庙内喧闹,便差县衙在后方秘密中建了几座竹舍,白日里入竹舍蔽光,晚上再入庙查看香客们的香愿,处理阴界的庶务。
常宁县城隍名叫魏旬,生前曾是一位地方清官,任职期间没有立下太大的治理功劳,但挺勤恳清廉,负责王朝鬼神谱牒的监天钦念其为官矜业清廉,于是欶封了一个县庙城隍,让他有幸能成为继续守护一方县城的城隍胥官,靠着积攒阴德入谱牒正史官职。
有障眼法遮蔽,所以香客们即便误入竹林也看不到竹舍的存在,当然,齐妙与陆缠山例外,一位正统小天师,一位是通灵血眸,这种粗劣的障眼法根本无法对他俩产生半点作用。
穿林南行,于某根青竹前停下脚步,还未等齐妙开口,一座清雅简朴的竹园凭空出现在眼前,园中央,一身素袍的魏城隍站在道间,笑声将齐陆二人迎了进去。
“张解元还未清醒?”
入了竹舍,随着青竹一阵摇曳,障眼法重启,小院再次消失在空中,有过几次接触,魏城隍知晓齐妙不喜寒暄客套的性格,一边掌炉控火亲自沏茶,一边开口直入主题问道。
齐妙摇了摇头,看着俩位正在竹舍里一边持杯品茶,一边享受着庙内香客供奉的魂使,心想你俩倒是挺会享受,每天跑到这里蹭吃蹭喝。
“心劫须得结人解,张解元主观意识不愿清醒,任何人都无法为其疏解,除非有道家高人以《忘忧》术法强行为其抹去这段情劫,或者儒家大贤《劝心》来清明其念,咱们南疆的修士大多不以明心清念的术法为主,所以齐先生不要太过自责。”
为齐妙与陆缠山各自端来一杯以竹筒盛装的清茶后,魏城隍坐在一张绿竹椅上宽声说道。
齐妙看着桌间竹筒,没有主动伸手端起,而是悄悄给陆缠山递去一个眼神,阴阳相隔,阳间米水需要解食才可被阴界魂物食取,同样,阴间食物也需要用秘法显形后才可食用,上一次他来这里时因为不懂这些事情闹了场乌龙,这次自然要长点记性。
陆缠山心领神会,端起自己面前的竹筒茶杯,双指相扣辅以几句短令喝言,一阵施法之后,只见原本虚无的竹筒中显映出一层绿意水漾,齐妙接过竹筒轻抿几口,味道微甜,仿佛甘露。
“今日来叨扰魏城隍,除了想商量下张晋先的事情,还有就是怀念城隍大人这口独家酿制的竹儿露。”
放下竹筒,齐妙看着魏城隍意犹未尽的笑着说道。
魏城隍被这记不着痕迹的奉迎捧得心情极好,从竹椅上站起身来玩笑道。
“齐先生若是喜欢,随时可以来尝,不过先生家俩位魂使兄弟这几日在我这没少喝,我这也是所剩不多,而且这竹儿露只是老夫闲暇时一酿,上不得台面,似陆天师这等自宝莲山上下来的正统天师,不一定能看的上眼呦。”
陆缠山听到这里,赧颜辑了辑手,连说魏城隍客气了。
齐先生,陆天师,先生家的俩位魂使兄弟,称呼之间各有讲究,又各有各的妙处,齐妙在心中一笑,心想这位魏城隍果然不亏是活到了精明的官员,说话之间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关于齐妙的身份,魏城隍自然有所了解,但半月相处下来,对方从未点明此事,连家邸年岁都没有问过,最多只称呼一句齐先生,不言任何涉及来历隐私之类的事情,好像清楚齐妙的为难一般。
跟聪明人打交道果然最为方便,齐妙一边欣赏的看了眼魏城隍,一边又忍不住撇了眼身边的这三位。
俩位魂使一位缠山。
没一个省心的主儿。
想着如此,齐妙用余光剜着还津津有味品茶享受的俩位魂使,冷嘲热讽道。
“我说老张,老李,你俩天天在魏城隍这里混吃混喝,半夜三更才回来,怎么着,真怕我惦记往事,抢你俩的口贪?放心,我齐某人还不至于小心眼到那种程度。”
俩位魂使心虚,讪笑着准备飘上前解释几句,没想到齐妙立刻眼光一转看向魏城隍,根本没给他俩解释的机会。
齐妙从椅间站起,开口道。
“魏城隍,齐某道行不精,实在是不知如何助张晋先渡过情劫,魏大人身为地方塑像守护多年,见多识广,应该有方法,或者线索能帮助到张晋先,这件事因齐某而起,齐某必须要将此事善了,不然日后其中因果报应会成为我心缘间的羁绊,方才大人说道家或儒家有绝学可以了断情劫,不知城隍大人知晓常宁县附近是否有这俩家的隐世高人?齐某好去求人家出手相助。”
见齐妙站身说话,魏城隍也慌忙站了起来,脸上隐有几分难堪神色,犹豫片刻后说道。
“齐先生也知道,我们魁岩山是偏居一偶的穷山,人不杰地不灵,朝廷的谱牒都录不上,方圆百里那有什么隐世高人与名家练气士,刚才说的那些,是我在一本地方县志上看到的道,根本做不得真。”
“张解元的事情,依靠外人不如依靠自己,这样,我让文判拿来阴阳薄,咱们先看看张解元的阳寿情况,到时候好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