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长安城一片漆黑寂静,如同沉进远古洪荒的宁静之中,等待着无边永存的黑暗,或是破晓黎明的到来。
一处灯光,点燃在食为天之中,就好像漆黑星空中唯一的一抹亮光。
陈安坐在酒楼大厅内的一处木凳之上,双眼紧盯着烛光,一下一下,不断用手指敲着桌面,平稳但有节奏,他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一簇火苗在安静的灼烧。
突然间,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安眼中的火苗同样随之变得急促起来,他看着摇晃的烛火,眯起双眼,朝着身后望去。
此刻,他的身后走出两人,一人是食为天的管事郑老,还有一人,大约三十左右,衣衫凌乱,面容沉稳但胡须满面,似是不经常打理,一看便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之人。此刻他的嘴角还留有些许食物惨渍,竟也无空打理。这人还未走到陈安身边,便单膝下跪,恭敬道:“吕二见过少爷。”
陈安连忙上前扶起,说道:“吕二哥不必多礼,快快起来。”随即看到他满面风尘,嘴角留有的饭渍便知他就算是刚刚吃饭也必定是狼吞虎咽,节省时间,于是摇头说道:“吕二哥你别这么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吕二接过陈安递来的干净手绢,擦了擦嘴边的饭渍,坐下直接开口说道:“少爷,属下与大哥听候你的吩咐,各自带着人手分为两路进行探查。属下负责少爷吩咐的第一点,一路南下进行搜查,期间寻访沿途隐世山门,不留一丝蛛丝马迹,终于在前不久查到了少爷所说的那片村庄,少爷要我查的人我也查到了,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似乎还有人在查这个人,我们虽未碰面,可属下凭借多年经验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官家的人,详情属下都记在这封信里,少爷请看。”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两封信封,递给陈安,信封上的印记完整,并未被拆过。
吕二又道:“其中一封是大哥留下,分别前我们相约今日在长安城内的家中会面,可我来到长安已是傍晚,却在家中不见大哥踪影,只有他留下的这一封信,还有一封是为属下而写,特意叮嘱我将其亲手交到你的手上,不许任何人私自观看。快马赶路前来报信的弟兄以及属下身边的弟兄都已回去修整,随时等候少爷差遣。”
陈安拿起两封信,笑道:“劳烦吕二哥和弟兄们了,郑伯,你将吕二哥和弟兄们的饷银提高三倍,明日一并分发。”然后又道:“吕二哥你就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与家人多多团聚,不过,定要吩咐下去,此事万万不得泄漏出去,切记。”
吕二起身,行礼正色道:“是!遵命!属下先替弟兄们谢过少爷!”
陈安摆手道:“吕二哥不必客气,至于吕大哥的踪迹,我想他留下的信中自然会有所记载,待我看过信后明日再告诉你。如今宵禁,不得外出走动,今夜你就留在食为天中好好休息吧。”
吕二又是恭敬行了一礼,跟着郑老离开大厅。
陈安望着手中的信封,嘴角露出一抹轻笑,随即起身,右手轻轻一挥,烛火尽灭,食为天同样回归属于夜色的寂静之中。
...
...
陈安书房内。
此刻书房的檀木桌上,摆放着两封信,张念就着烛光,目光一直落在这两封信上,就像是亘古顽石一般,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伸出了右手,落在了吕大的信封之上,可停顿片刻后,拿起了吕二的信封,迟疑了一下,摇着头将其拆开。
“此番探查,属下已将所打探之事尽数归类,大致相同的写于前篇,稀奇古怪、匪夷所思之事注于后篇,以便少爷判断。”
“张念,出生于剑南道泸州泸川郡合江县以南、赤水河以北的平安村的一户农家。平安村与外界少有联系,后方又有群山无数,进入者会迷失方向,但最终都会走出。平安村多猎户,张念父亲张磊以打猎为职,妻子胡氏则以纺织与种植为生。张念三岁那年夏日深夜,因天干物燥,平安村突发大火,大火灾祸数家,所幸边缘火势略低,几家虽有伤患,可并无生命危险,只有最中间的张虎一家,火势过大,扑救不及,最终葬身火海。张念因当晚外出解手,逃过此劫。”
“注:群山在村中有数种说法,一是仙山,内有仙人居住;二是妖山,上古年代被得道高人镇压于群山底部,并施下大阵,防止凡人进入;三是山内只有一条路,且进且出。不过大多数人深信第一种说法,原因在后。”
“本就沉默寡言的张念经历此劫之后更加沉默,而后,村中来了两位自称修士的仙人,用仙法医治了不少顽疾,并一眼看中张念资质,将其带在身边,传授仙法,留下一道仙符,便消失在群山之中,再未归来。不过,张氏夫妇的墓每年都有人前去打扫,并有新香燃烧痕迹,虽未见其人,可村中都说是张家那个成仙的娃。”
“注:关于两位仙人,有说一男一女,有说一老一少,还有说两个老者,众说风云,并无参照可言可断。”
陈安看到这里,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张念口中的师门?”
张念曾说过自己师门中加上自己共有五人,其中有一位师妹自己见过,但是其余有关师门的事他却闭口不语。想到这里,陈安又回想着自己所知有关天师道的事,自从张远消失后,天师道便下落不明,再无人见过,仅有长安城天师院中遗留张小月与张小星两位天师道后裔。
“玄黄功法,张念的师傅究竟和天师道有何关联?他又为何会这天师院独有的功法?亦或者是...”陈安身体一阵哆嗦,一个想法从他脑海深处浮现,随后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莫非...张念的师傅就是张远本人?既掌握着玄黄,修为又是极深,莫非真的是这样?所以张念才会闭口不谈?”
“不对!依我的眼光,张念听闻张远一事后的那种义愤填膺,以及追根究底,甚至找寻巫山中人也要查清事实的神情举动,他应该不是那种人,那么又是怎样呢?”
“难道,他师傅从未告诉他身份?若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但是又似乎哪里不对?”
陈安越想越乱,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可是又感觉不是,这种恼怒感瞬间盘踞他的心头。于是他狠狠的摇了摇头,想将杂念抛之脑后,硬生生的观看接下来的书信。
“近些年来,各个隐世山门中都会有黑衣少年上门挑战,不许施展修为,比试只比剑法的古怪规矩逐渐流传开来,可同辈中人无一人能够用剑法胜之。而且不论任意门派,比试仅比一次,一次过后再未前来。随后只是听说远方也有一些小门小派受到此人上门挑战,不过很少有人敢造次,因为少年是二人结伴,另一位修为模糊,但是深不可测。”
“注:黑衣少年剑法高超,无人能胜过他,从未施展过修为,所以也不知修为究竟如何。而且因黑袍遮面,只知年纪不大,但未有人见过其真容。”
陈安看到此处,嘴角轻笑道:“不错,黑衣少年一事我也曾听说过,此人应该就是他了,顺便比试顺便偷学,所以才会那么多杂乱的剑法,也只有他有这般天赋能看会剑法。”
后边的事迹就是一些关乎张念幼年时的杂事,记载颇多,吕二全部记载下来,包括一些偏离常规的事迹也有,甚至还有人说张念出生时天降祥瑞,什么仙光普照啊乱七八糟的都写在上边,看的陈安越来越头大。
好不容易看完了全部,陈安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双眼,拿起了吕大的信,将其拆开,继续观看。
“如果吕二哥探查的是张念的事,那么吕大哥必定是去查佐料的事。”
“被少爷唤为‘孜然’的佐料,属下找遍长安城也未曾找到听闻过的人,随后,属下与弟兄们分为四路,以长安城为点从四个方向向外探查,经历数月有余,还是未能找到,甚至一度找寻到边关之地。”
“所幸,属下并未放弃,独自找寻到玉门关之后,饥肠辘辘,但又无法出关一步之时,便在一家偏僻小店中小憩片刻,并思考进退,却被老板一口认出瓶中装的佐料唤为‘孜然’,而那老板并非中原人士,也说此物也并非中原之物,产地是。”
这张纸读到这里已经没有了,需翻到下一张,陈安看到这里心中很是开心,终于找到孜然的消息,若是能引进此种佐料,多加种植,定会让食为天增加一种新的菜式,名声更加响亮。
当他翻到第二张,看到那两个字之时,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大呼道:“什么?怎么会这样?”纵然如陈安这般少年,此刻竟然也像失了魂似得,不知所措。
因为,那里有两个字。
“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