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里
一个老嬷嬷匆匆进来,冲着新王妃施了一礼,“老奴见过王妃,宫里来人,要给殿下诊脉。人多嘈杂,王妃在此多有不便,还请王妃随老奴先到畅春园休息。”
新王妃没有开口,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丫鬟扶着王妃走出新房,不过片刻,一众太医鱼贯而入。
一阵嘈杂争吵之后终于得了结果,秦王殿下药石无灵,只怕活是不到明天了。
冲喜之说本就玄幻,这般结果,诸位太医也都是心中有数。
一个个皆是摇头叹息,也不知道是叹息秦王英年早逝,还是叹息他们自身明天未知的命运。
……
密室里,一阵轻巧的铃音响起,片刻后,一道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身形孱弱,气息不稳,赫然就是刚刚被众位太医判了死刑的秦王——杨殊。
杨殊进来,见没人搭理自己,也不恼,自顾自地来到椅子上坐下。
端起身边还冒着热气的茶盏,饮了一口后,毫无生机的脸上才多了丝活人气息。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声音轻柔的仿佛能拧出水来,若是不仔细听,很容易当成一个女子来看。
“与你无关!”
司云殊低垂着头,把玩着萧如卿留下来的药瓶。
杨殊咳了一声,也不在意她语气里的冷淡疏离。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只是目光中带着几分亲切。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面前之人的样貌,果真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唯有那双煜煜生辉的眸子,跟他倒是天壤之别。
知道对方不想多言,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细细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他说到“八皇妹”时,明显察觉到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阴冷起来。
只见司云殊缓缓抬起眸子,冷声道:“看来,你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杨殊心肝一颤,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说道:“到底是同胞亲妹,而且南阳她性格活泼天真……”
话语声伴随着茶盏裂开的声音戛然而止,杨殊反应不及,被温热的褐色液体洒了一身。
似乎每次提到自己这位八皇妹,眼前这人都会失控。
他叹了口气,掸了掸身上的水渍,面上却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倒是个好哥哥,被妹妹抢了全部宠爱,竟然还能疼爱有加,真是令人佩服。”
司云殊讥讽出声,唇角的笑容带着满满地恶意。
当年南宫皇后生产,明明双生胎,对外却只说活了一个。
而活下来的这个,又被国师批命:生而克母,唯有在宫外养到十五岁,方能改写命格。
明宣帝极度宠爱这位继后,自然不敢大意将他养在宫中。御笔封王,迁居宫外,成了皇子辈中的第一位亲王。
南宫皇后苦苦哀求无果,只能要求每月出宫探望一次。
刚开始还好,后来有人发现,虽然南宫皇后非常疼爱秦王,却不知为何从来不会为其出头。
继后嫡子,身份何其尊贵。而且只是少时克母,谁知道长大会有什么造化。
南宫皇后宠冠六宫,皇帝当她是自己的眼珠子一般护着。
别说是阴谋算计,就是得罪了她,惹她一个不高兴,明宣帝能连借口都不找一个就处以极刑。
所以这些年,倒是没人敢凑上去找她的晦气。
秦王出生后,宫中再无皇子公主诞生,那些没有子嗣傍身的嫔妃,自然恨得牙痒痒。
当她们发现皇后对自己儿子受伤心疼怜惜,却根本没有惩罚始作俑者时,那些个嫔妃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出气桶一样。
久而久之,小小的秦王殿下便成了众矢之的。
先是众位皇兄相邀来秦王府做客,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
后是妃嫔各种毒辣算计,能活到今日,还是多亏了皇后不许他死的缘故。
杨殊闻言,脸色未变,至于心里,却是想起了南宫皇后那些年安慰他的话语。
她说:她是继后,前有元后,侧有四妃,膝下还有元后嫡子,多位庶子,她也很为难。
她说:为了母后,殊儿可以忍耐,不会告诉父皇的,对不对?
他当时真的信了,虽然受尽万分委屈,却从来没有跟父皇提过一句。
现在想来,其实他的这位母后,真的不如传闻般宠爱自己。
她从来没有抱过自己,虽然每月都会来,可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甚至每一次看向自己时,他都觉得她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有一次自己午睡惊醒,睡意朦胧间,发现一道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呼吸一窒,手脚冰凉。
当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房间里只有母后,而她依旧温柔慈爱地望着自己。
若不是眼前这人,其实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或者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安排人在自己身边了。那时,他还以为是母后的人。
他其实猜到了,又或者因为她从未隐瞒过。
这位救了他性命的人,是他的皇弟,一胎双生的亲弟弟。
也是他母后心心念念,真正疼入骨子的幼子。
虽然不明白,同是母后的孩子,为何差距那么大。但他还是很感激他,毕竟,在得知自己是被母后竖起来的靶子时,他给了自己唯一一点关心。
“南阳……是无辜的。”
深吸一口气,他抬眸笑道。
司云殊冷哼一声,他能接受,不代表自己能够接受。
南宫皇后生下八公主时,她已经六岁了。宫中再添喜事,自然是举国同庆。
在听闻南宫皇后待她如珠如宝,取名“娇娇”的时候,她在千里之外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同是女儿,她是他儿子的挡箭牌。而她,却能获得她从没有过的父母疼爱……
她以为她是不喜欢女儿,却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女儿,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真相最是扎心,那时的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恨之入骨。
如今能够淡然处之,到底没办法与之相处。
“决定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