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的大只从农舍里跑出来，左右看，挠着头：“菜呢？哪儿去了？”
像素矩阵稍稍颤抖，菜篮子又出现了新的瓜果，大只抱起篮子急匆匆的跑回厨房。
大只的阿爹阿娘一共生育了三个孩子，候大只，候小只以及侯小妹，现在阿妈的肚子里又怀着第四胎，怀上侯小妹的时候就开始担心，万一那胎还是男孩，大和小之后呢？犯难了。
幸好最后是个妹妹，以为不会再生育了，结果又怀上了，这次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农耕生活，家里人丁兴旺是好事，那个阶段是大力鼓励生育的。
但只是口头鼓励生育，并不给与什么实际性的支援，若是运气不好遇到大灾，全家饿死都不稀奇，毕竟这不过是不起眼的乡下地方。
想和烈日抢口粮至少得比烈日起得早，不止得起得早还得耗得住，待日头西下才能返家，很是辛劳。
为此顾不上家，只能留下一大锅粥，喝的时候还得有技术，不能用勺子搅，这样搅没几下就得发酸变馊，勺子得垂直的沉下去，再提起来，米汤和粥米就都有了，一大锅管一整天。
农忙的时候，父母只能让大的照顾中的，让中的照顾小的。
大只每日早早喝了粥便去学校，弟弟妹妹还太小，经不起这样的熬，所以大只每天都会旷课，早早回家给弟弟妹妹加餐，不知名的果是路上摘的，是不好看，但大只生吃了好几回，也没见闹肚子，便摘了回来正要煮给弟弟妹妹。
清澜都已经要扔掉那不伦不类的果子了，却见大只的弟弟妹妹穿着破旧的衣服从正屋走出来，俩人手里都拿着个果子，那才是接近成熟的造型，见到完好接近成熟的果子清澜才想起这果子叫啥名，这种品相的果子在太空城会被直接倒进垃圾桶里。
小只背着妹妹跟在大只后边嘟囔着：“哥哥、哥哥，有蚊子，妹妹一直被蚊子叮，哭了一整天。”
大只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这看看那看看，找来土办法替弟弟妹妹止痒后，举着冒烟的秸秆进屋一阵狂熏，嘴里还大骂着吸血畜生，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大只被烟熏得够呛，流着眼泪对弟弟说：“没有蚊子了，但是屋里还很呛，先别进去，过来。”
大只解下弟弟的背带，把妹妹背到自己背后，让弟弟在院里玩，别跑远，背着妹妹在厨房里做饭，不时摇摆着身子哄妹妹。
忆南看出清澜的疑惑：“这果子没毒，乡下人只能吃这类长歪了的瓜果，没长歪的才会层层挑选，最后送进城里。”
清澜还是不放心：“没毒不代表安全，他就是吃这些才变异的？那两孩子最后也会变异吗？”
“傻丫头，要变异最早变异的该是我们，同一种东西，最成熟最刻意的送进了城，他们吃的反倒是没这么刻意的，我们都没事儿他们又怎么会有事呢？好吃么？”
“不好吃，难吃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丢掉？我看你刚刚就想丢掉了。”
虽然清澜知道手里的连瓜连果都难以区分的东西是虚拟的，但就是不好意思丢掉，尤其看见小只满腿的虫咬痕迹，鼻子酸酸的。
大只把饭菜分成两份，一份先给弟弟妹妹，另一份留给阿爹阿娘，自己则趁机端起了课本。
务农的人会乘着橙红色夕阳返家，每当村里唯一那棵老树镀上橙红大只都会站在村口，望着斜坡。
尖尖的，扭曲着空气的，那是阿爹阿娘的草帽，以及草帽上还在升腾着的热气。
大只上前接过农具，担在肩头，什么都不用多说，就这样静静的一起回家。
艾丽远远望着那幅温馨画面忽然莫名感伤，却被忆南拽着往前跑，身后竟然又像素化了。
清澜却在抱怨：“总是这么偷偷摸摸的转场景！好阴险啊！一不小心我们就会被困在里头。”
大只把用不着的农具倚在墙上，留下扁担和桶。
阿爹摸摸大只的头：“别去了，日头刚落下去要明早才会升起，晚上植物不缺水，晚上你就安安分分留家里得啦。”
大只却坚决不肯：“晚上我多担些水，阿爹阿娘白天就不用那么早起，而且晚上又不晒，比起阿爹阿娘白天可是轻松多了。”
见阿娘揉着腰，大只立即把凳子搬到阿娘腿旁：“阿娘坐，阿娘辛苦了，就让我去呗，我保证担完水早早回来，绝对不乱跑！”
阿娘坐下，细细端详，自己的大娃真懂事：“随你吧，吃过饭再走。”
“我吃过了，我现在就去，早去早回。”
忆南清澜艾丽已经侯在大门，他们都知道大只又要出去了，这小孩可真难跟，稍微不注意立即就会给他甩掉。
清澜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跟随大只：“大骗子，一直端着书使劲儿看，明明就没吃饭。”
艾丽婚结得早却始终没有孩子，太懂事的孩子给人的感觉都是心酸。
通向大只家那块田的路原本有二十米宽，被麦甸草吞了两边也还有十米，高高的草丛几乎要把他淹没在里头。
大只顺着路中央的双实线走，草丛实在是太密，天色也渐渐昏暗，大只数着路上的斑马线，数到第十个左转，再过两个右转，一直到路的尽头就是他家那块地了。
清澜调节VR上方的明暗度调节，让画面变得很亮：“前头那是田？”
忆南和艾丽也都表示怀疑，横在他们面前的是左右都望不到边的堤坝。
堤坝高度大概是一米，水泥花岗石质地。
在一米高的堤坝后是另一道两米高的堤坝，紧接着还有一道三米高的和四米高的堤坝。
有斜坡通向上边，但斜坡并不是直通的，而是分好几段，带着拐角通向最末端。
堤坝横截面为梯形，每个间隔中间都撒了石灰，接连上升的好几道梯形堤坝有助于阻拦麦甸草的侵袭，麦甸草的种子会落入堤坝的缝隙里头，被生石灰烧死。
越过这几道屏障终于见到了田野，田野被整个架高了，从地下抽出的水只能靠人工往上挑，随地下水位的下降不会有任何改善只会更艰辛。
每往上担一桶水，就会有半桶顺土层和花岗石层流失掉，起初人们在花岗石和泥土层中间垫防渗料，但防渗料几年就得彻底更换，这是难以想象的大工程，尤其是大型设备都因为能源危机而趴窝的后续时代，让原本的设计理念变成了奢望。
田里只有大只背诵公式的声音，以及那哗哗的水声，水位又降低了，每次打水都首先听见水桶磕在石头上那坑一响，反复拽好几次才勉强吊上来半桶水。
四周的景物逐渐像素化。
忆南对艾丽说：“似乎VR流程完结了，不知道它是怎么计算的，我们马上就能出去，我们待会儿手牵着手一起跳进出口。”
艾丽却问：“我们？包括大只么？”
忆南伸手去拉大只，却发现手从手里透了过去，像两个幻灯片彼此重叠却没有任何联动：“怎么回事？为什么？该死！我居然摸不到他的实体！你们试试看，这样下去不会导致什么恶性结果吧。”
清澜和艾丽都试了，也都是相同的结果。
大只依旧在忙碌着，而四周的景象已经基本像素化，出口也在逐渐缩小。
忆南一边拽着一人：“不管了！跳吧！”
他们顺利回到了现实世界。
离开VR世界之后忆南先是沉静了片刻。
忽然就慌了，忆南把清澜叫到面前：“大只不能触碰或许是因为他是这段VR的主题，所以我虽然是四个人一起进入，需要寻找出口的却只有三人，大只在自己的记忆里是不需要离开的，问题来了，上一次，我们四个人进入，最后四个人牵着手出来，你我、凛璐、李察，那么VR的本体是谁？”
清澜思考片刻同样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那次我们的确不在老爷爷的记忆里，而是进入了幽灵记忆？”
忆南点头。
二人警惕的四下张望，大只还在地上昏迷着，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