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青萝,你既知我在武林府,怎么不来找我?倒在这里盘桓?”屋外忽地远远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并着许多银铃清脆的声响。
“不好,是百舞娘子!爹爹他们寻过来了!”钱恣意拍案立起,对无名道:“你们现下立即离开此处罢,若是八十八宿卫到了,你们便插翅难飞了。”
柔嘉公主面上也现出焦急神色道:“她如何在这里?”
一心在一旁冷静地说道:“这巫百舞只言及绕青萝,恐怕是昨晚绕青萝在此处用了太多虫蛊才将她引来,未必是来找我们的。”
无名亦点头道:“我瞧着也是如此,只是如今李玉茗受伤未愈,卜谷儿又不会武功,恐怕还是用马车走稳妥些。只是如此一来,若是这巫百舞看出了钱小娘子的踪迹,我们未必逃得过宿卫追踪。”
卜谷儿抱住身旁那唤做无棱的少年郎的胳膊,面上毫无畏惧,说道:“有无棱哥哥保护我,我一点儿也不怕的!”
无棱将胳膊抽了出来,按着卜谷儿的肩膀对她说道:“眼前的事可是极紧要的,你可不能再插话了,一定要将我们的安排牢牢记在心里,不可做错了一步。”
卜谷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了钱恣意身旁。
“你便在此处,怎么不和我说话呢?”巫百舞的声音越来越近,无名对无棱说道:“你先带着卜谷儿与李玉茗去取车,我与一心在此处断后,钱小娘子,你还需留在此处,为他们拖延时间。”
钱恣意点了点头,握了握柔嘉公主的手道:“或许此刻便是最后一面了,愿姐姐日后能快意江湖,万事遂心。”
柔嘉公主听她如此说,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低下头去“嗯”了一声,轻轻说道:“保重。”三人便自后窗跳了出去。
无名与一心互望一眼,一心开口道:“我爱待在哪里便待在哪里,我爱与谁说话便与谁说话,难道还要你管吗?”钱恣意听这声音,简直与绕青萝一模一样,方才明白为何无名要教一心一同留在此处。
“本来我也不想见你,是你要追着我来中原的。只是你忽然在中原用了这般多的虫蛊,将我的玉蚕儿都惊动了,我倒要来看看你在弄什么把戏?”巫百舞循着声音到了屋外。
“你可莫要进来,我此刻不想见到你那张脸,没的教我生气。”一心出言拖延。
“你不想见我,我可想你想得紧,我偏要进来,你又能如何?”巫百舞说着便来推门。
无名在一心手中写下情郎、林君异等字一心便会意了,道:“我与我的情郎正赤身裸体躺在这里,你不怕见了别的男子的身子,教你的林君异吃心吗?”
巫百舞闻言缩回手去,道:“怎么?你竟敢……你不怕赤龙教那个老妖怪惩罚你了?”
房中三人心内皆暗道不好,恐怕说了什么露出破绽的话来,忽的听到外间巫百舞笑道:“屋内明明是三个人,你怎么说只有你与情郎呢?莫不是你藏了两个情郎在此处?”话音未完,巫百舞便推开了门,无名趁势将那装了嗜血鞭的包袱扔了过去,又以内力将门震上,一心道:“你既可以为了那林君异不做巫后,我怎么便不能为了情郎离开赤龙教了?你将这些东西替我带回去罢,我此生都不回南疆啦!”
三人趁巫百舞查看包袱之际,亦从后窗跃了出去,巫百舞打开包袱,见里边竟有赤血珠,心内惊诧,又听着有人跃窗而出,忙追了上去。
“绕青萝如何死了?你们给我停下说清楚!”巫百舞在三人身后紧追不舍,钱恣意不敢使出“疾风掠影”,无名与一心只能将她夹在中间,运气带她,巫百舞瞧出眼前的小娘子身手最弱,自腰间取出一条九节鞭便向她抽去。
一心听闻那九节鞭的破风之声,亦抽出佩剑格挡,钱恣意只到听金石碰撞激荡之声,便被一股劲气朝前推开去,无名见状忙将她朝自己怀中一揽,几人俱落在屋檐之上。
钱恣意自小身份贵重,从未与年轻男子近身接触,如今紧贴在无名胸口,只觉心跳加快,待落了地,忙轻轻推开了无名。
巫百舞也不恋战,笑着自袖内洒出一道黄雾来,钱恣意认得这虫蛊,乃是让人中蛊之后不得动弹的“止戈”,忙轻声向无名道:“快用‘来去自如’!”
无名忙从袖中将来“来去自如”倒在掌心,以内力催化为水汽向那黄雾送去,只见这黄雾与水汽一接触,便在空中相溶,消散开去。
“‘来去自如’!”巫百舞自是马上认出了自己所创的秘药,眼神凌厉地扫向三人,问道:“你们如何会制这药?难道……便是你们劫走了钱人皇的掌珠?”
无名捋了捋胡子笑道:“小老儿虽身强体健,但已年过花甲,没的劫走一个小娘子做什么?”
“哼……你方才用的秘药是我亲自调配出来的,在中原除了钱人皇的掌珠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方子。你也不用花言巧语,你虽面上瞧着是个老汉,气息步伐却是少年人的样子,那夜闯入极乐境的也是一个少年郎!”巫百舞虽与无名应答,手上却忽的向天空弹去一枚圆球,在上空炸开,发出了极尖极亮的声响,钱恣意知道那是钱人皇召集部众的传音弹,心中更急,向一心做了个嘴型道:“快劫持我!”
一心见了,一把将钱恣意掳在怀内,右手拿起剑横在钱恣意脖颈处,左手揭了钱恣意面上伪装,对巫百舞道:“便就是我们劫持了钱人皇的掌珠,你待如何?”
巫百舞见钱恣意在自己眼前,心中高兴起来,可见她现下处境,心中又着急起来,说道:“你们快将她放了!我不抓你们便是!”
无名笑道:“现在钱人皇的掌珠在我们手中,自然是你听我们的,小娘子怎么反倒向我们发起号令来了?”
巫百舞对钱恣意道:“意儿你还好吗?”
钱恣意现下心境大乱,心中思忖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有些无措地瞧着脚下。巫百舞见她不说话也不瞧自己,便自己接着道:“你们难不成喂了她什么丹药,怎么她不说话?”
无名听此便接着说道:“是了,我们喂了她吃‘无觉散’,不管你现在对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若是没有我们的解药,她便一辈子都只能如此了。”
钱恣意听得此言,便只好装作无知无觉地望着前边,无名笑道:“我瞧你还是在此处等着你的帮手罢,不然我可不知道钱人皇的掌珠脖子上会不会多生出一条疤来?”
一心闻言又将剑靠近了钱恣意几分,巫百舞见状急忙道:“你别伤她!我放了你们便是了!”
无名见巫百舞不敢轻举妄动,便上前来点了她两处穴道,说道:“小娘子在此处多待一会儿,我们便先走了。还有,那绕青萝已经死了,那包袱里的东西,你替她送回去罢。”
巫百舞叹了口气,道:“你既能杀得了她,我便也无十分把握可杀你。你走便走罢,便是你不劫着钱人皇的掌珠,我也拦不住你的。”
如此,无名与一心便带着钱恣意朝后院里跃去,无棱已将车架至街上,又牵出两匹马来,众人绝尘去了。
钱恣意一进车厢,柔嘉公主便高兴地将她拉到了身旁,笑着道:“意儿,你肯跟我们走?”
钱恣意面上带着些愁绪,眉头微皱,说道:“巫百舞方才发了一枚传音弹,恐怕我爹爹真要寻过来了!”
柔嘉公主道:“你是为了保我们才留下的?”
钱恣意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道:“若是我爹爹亲自来,我也没法帮你们什么的。”
柔嘉公主笑了笑说道:“我们既敢做这事情,便早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你别为我们烦心了,反正如今我们还好好地在这儿呀。”
钱恣意见柔嘉公主如此宽心,面上的阴霾也散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些主意,说道:“我爹爹虽然在江湖上有几分薄面,但是一向与漕帮不大对付,不若你们改走水路,或者不易被我爹爹查到踪迹。”
柔嘉公主见钱恣意说得认真,知道她真心为自己设想,拉着她的手道:“我们早想到此节了,昨日无名便到码头弄了一艘船,咱们扮作师兄妹,循着水路往湖安道去呢。你便再送我们一程,好不好?”
钱恣意望着柔嘉公主,心内虽深知如此不妥,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柔嘉公主心下大喜,正欲告诉外头的无名一行,却见一旁的卜谷儿痴痴地望着钱恣意,遂推了推她道:“小麻雀,你瞧什么呢?”
卜谷儿回过神来,咽了口口水说道:“我从未见过钱姐姐这样好看的人儿,一下子看痴了。”
钱恣意听见卜谷儿这样夸她貌美,脸上也微微一红,对着卜谷儿笑了一笑,卜谷儿见此一下便坐到了钱恣意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再对我笑一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比我们谷中任何一种花都要好看!我今日才懂什么叫做倾国倾城!我若是帝王,怕也要醉倒在姐姐的温柔乡里,不愿早朝去了。”
柔嘉公主见此,硬是挤到了两人中间,将卜谷儿与钱恣意隔开,对卜谷儿说道:“小麻雀,你离我的意儿远一些,不准缠她!”
卜谷儿插着腰道:“李姐姐你已经与钱姐姐独处了好几日了,分我几日又怎么了?难道只许你和她玩,不许我和她玩吗?你好生霸道……”说道后来,卜谷儿已经嘟起了嘴巴,一副委屈的样子。
“哎哎哎!我又没有欺负你,不许装出这幅可怜样子!”柔嘉公主捏住了卜谷儿的下巴,朝她嘴里塞了颗粽子糖。
卜谷儿吃到嘴里的甜味,面上又笑了起来,道:“我也就是垂涎钱姐姐的美貌,看几日看习惯了,就不会缠着她了。”
钱恣意闻言哭笑不得,说道:“那你看够了你的无棱哥哥了吗?”
卜谷儿听到无棱的名字,跳了起来,正撞上车顶,只听“咚”的一声,连驾车的无棱亦出声问道:“怎么了?还好吗?”
卜谷儿揉着头抢着答道:“没事,我的龟甲掉了。”边揉着脑袋边用稚气尚存的脸蛋儿郑重其事地对钱恣意说道:“无棱哥哥可不一样,他是我要看一辈子的人,钱姐姐你下次可不能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了!”
钱恣意憋着笑点了点头,一旁的柔嘉公主却笑出了声,连带着钱恣意也憋不住笑了起来,车内一派欢声笑语,真不似一群亡命天涯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