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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关东侠事 俗家弟子(2)

张澜一回到屋,大家都围过来,有问咋处罚的?也有上来报说胡凯治疗情况的,张澜反问道:“什么是面壁?长老罚我面壁一月,”于得水告诉道:“就是我们种地干活或者练功时你不参加,独自面向墙坐着思过。”张澜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自己在家练功呢?”于得水告诉道:“你在家里干啥我们能知道吗?”

主持方丈听到张澜打胡凯的事,把了禅长老唤去问道:“听说胡凯被打得皮开肉绽,张澜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咋这样恶毒?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了禅长老回道:“他是苦禅师弟唯一的记名弟子,苦禅师弟临走时还专有交待,不然,就应该把他撵出寺门。事情的起因是师兄不善待师弟,粗暴地侵犯了孩子们的尊严。”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又学讲了一遍,续道:“这小家伙人虽小,胆子却大如天,到现场你会发现,小家伙预谋了很久,很有自己的主张,孩子很奇特,苦禅也不会收平庸的,苦禅能看上的人有几个?苦禅为了他还到我那特殊交待过,让我对这小子特例特办。通过这件事我发现这小家伙很勇敢,胆大包天,做事肯用心,指不定将来真能干出点大事。

不过说到底这事的发生是我失查,这种现象很久了,问题是严重的,不但是俗家弟子有,罗汉堂也有,全寺都有,不怪这孩子,是他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借此,我们要严明寺规。”主持方丈听后,虽没觉得孩子胆大是好事,又碍于苦禅和了禅的特殊关照,已有了禅处理在先,也不好再做更改,命道:“如果不是个别现象,得认真对待,彻底整治一下寺规,不可再发生这类事,我们寺院应该是一片净土,不应该有欺压和盘剥,劳动也要合理安排,每天值日安排两个人,实行轮流制,个子小的俩人顶一个,无论是谁?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衣裳自己洗。”苦禅送四个孩子来五台的路上就发现其他孩子绝不是练功的料,当时没有说破,来到五台对了禅师兄另有交待,求其相帮照看,了禅因此对张澜有着特别的关照。面壁那是对僧人的处罚,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不可能坐得住,坐得稳,了禅对张澜的处罚实则是偏袒,做样子给别人看。

了禅长老当众恶批了张澜,随又宣布对俗家弟子的新规:“十戒,十共同”新规针对性极强,张澜听后亦有欢欣鼓舞之感,当时有人暗捅张澜,暗自祝贺他的胜利,于得水此时方明白张澜让他看的好戏是惩治胡凯这一出,因此更加信服张澜。

晚上收工,大家都围过来,于得水对张澜说道:“你可算是得了大便宜,今天我们在地里是又累又热又渴,你再面壁几天,在家里养成了小白脸……”张澜不明其故?什么又累、又热、又渴的?李拓见张澜没明白,上前解释说:“大师兄被你打得养伤,寺院派罗汉堂的智能师傅暂时顶替胡凯大师兄,智能是不打人,他还跟我们一起干活,可他干得快,我们拼命也跟不上趟,因此今天特别累。”李拓说着偷扯着张澜到一边低声道:“你知道戒律院首坐长老咋得到信的吗?是我看你没完没了的打,胡凯叫得太瘆人了,也怕你惹出人命官私来,才跑去戒律院告发的,你别怪我。”张澜当时只顾着抽打胡凯,哪里顾得上李拓上哪。张澜道:“不用猜我就知道是你,就你慈悲,他打别人时你没看着?”李拓极不好意思的道:“他是该打,可你打的也太狠了,听胡凯呼号太过瘆人。”张澜知道李拓最会溜须拍马,许多事都是他带的头,他从家里拿回好吃的,他李拓自己不吃都先孝敬胡凯,胡凯吃够后李拓才吃,他算是给别人做了榜样,养成了好吃的东西胡凯先吃的习惯,张澜不想继续听他讲过去的事,截话道:“不用再说下去了,今晚你可有事?”李拓算是对张澜亏欠着,哪里还能敢说有事?有事也不能说,忙回说道:“我没事,你有什么安排?”张澜道:“那好,你没听到水塘里青蛙都叫开了锅?晚上跟我抓青蛙。”李拓一听让他干这事儿,马上应道:“好啊!”听说抓青蛙,大家都跟着去凑热闹,三十多人都下水,抓回不少的青蛙,直接送到伙房。伙房老李拿豆腐炖了一大锅,三十多人个个吃得高兴,老李端着碗到张澜面前道:“你们都是孩子,白天下田地干活,晚上练功,没有点好伙食顶不住,咱跟前院伙房不一样,咱们可以吃肉,打今天起,你们整回啥来,我给你们做!”大家多日不见肉,突然吃上好东西,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乱出主意,有人提出到河里抓鱼,有的说打鸟,于得水道:“还不如在家打狗,咱这后院总有野狗出出入入的,还不如把狗打死,吃狗肉。”

大家都洗脚上炕睡觉,于得水推推张澜道:“我刚去看胡凯了,他全身肿得厉害,发恨要在下山时揍你,把你的胳膊、腿都打断……”张澜低声道:“别听他胡吹,他若有种现在就来,你以为他真敢?他没这个胆儿。”于得水凑上前对着张澜的耳朵小声道:“可不能这样说,他打人多狠啊。”张澜用手推开于得水,满有把握的道:“那是以前,以前咱说话没人听,在寺里没人听咱们小孩说什么,现在宣布的寺规就是针对他的,他不敢违反寺规。”于得水又凑上前道:“他都二十多岁了,就算不把你的腿打断,打你一顿也犯不着啊?再说,现在咱归他管,整天给你小鞋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于得水说抓狗被张澜听进耳朵里,张澜跟大家一同起床、吃饭,别人下田走后,他到院子里踅摸,发现就算满院子狗,也是没办法抓住,院墙多处倒塌,大门也东倒西歪,张澜决定修缮,找来工具修大门,修好大门又修大院墙,大墙是土的,年久失修,张澜修起来很费劲儿,进程也缓慢,事也巧,连天下雨,张澜正自庆幸省了不少的水,加紧和泥,嘴里低声哼唱着小曲儿,突见智能师兄带大家来帮助,智能能干又会干,带大家只一日工夫,将四面墙修好一面,远远超过张澜多日所干,修得是既好又快,且形成了遇雨天不了地,便都来修墙的规定。

张澜白天修墙,夜晚带大家抓青蛙,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智能到戒律院回话道:“师伯,现如今胡凯早就恢复好了,能够正常下地干活了,张澜的表现更好,他在这个月里,自发地把后院大门修了,把多处倒了的墙也修了,这小家伙还挺好,挺有人缘的。可以恢复他们的秩序了。”说是恢复秩序,实际上就是让张澜跟大家一起继续干活、练功,仍由胡凯带着。

张澜虽说是面壁一月,可他并没离开大家,相反,跟大家打成了一片,跟大家的关系更加地亲密,回归集体中更加自如随意,庄稼也起身了,田地里的活不再那么累,练功的时间多起来了。一大早,张澜牵着一条大黄狗到伙房,伙房老李忙问:“谁家的狗?”张澜煞有介事小声道:“不知道是谁家的,是我套住的,咱今天吃狗肉。”老李有些怀疑,怀疑十来岁的孩子能抓得住这么一条大狗?张澜道:“你没看我把大门都修了,把墙也修了,只留下一个狗洞,为的就是这个,连续几天下套,才把这大家伙套住了……”不一会儿,大家过来吃饭,见这一条大家伙都觉新奇,听说中午有狗肉吃,都盼望着用狗肉改善伙食,李拓叫道:“张澜,今天你就不用下地了,你的那份活儿,我替了!”

在地里干活时大家都囔囔着早些住工,都惦念吃狗肉,胡凯不好逆了大家的心意,有意在垄半时提前收了工,大家撒欢往家跑。

天渐渐的冷下来,于得水对张澜说:“我的棉袄、棉裤都做好了,我妈问你的棉衣棉裤是不是也坏了,你试试看能不能穿了?”张澜翻出来一试,果然不能再穿了,棉裤短了一大截,张澜道:“这有一两银子,拿给你妈。”此时二人关系业已情同手足,于得水把脸一扭道:“可得了,还能要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吧。”随手递过一个包袱“这是好吃的,你先放起来,若是以前没有《十戒,十共同》,这些好吃的必须得先给胡凯,他吃过了才能轮上咱俩。”然后煞有介事地道“对了,我看到你师傅了,好像是刚回来的。”

张澜听到这一消息,放下露棉花的破棉袄,推开食物包袱疾跑过去,果然是师傅。长老见张澜身穿单衣,拉过来道:“身上淋湿了,天在下秋雨,格外冷,你还没棉衣裳吧?我来为你做身棉衣吧。”伸手搭住张澜的脉,点头道:“观脉息,身体有了大的改善。”张澜自父母去世后少遇这样入微的关怀,心存无限地感激,回道:“棉衣服于得水他娘已经给我预备了。”长老示意换了另一支手,张澜温顺地换了另一支手,长老称赞道:“你真是个好孩子!竟然没被他们仨给拐带走,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他们仨同来,所幸你有自己的主张”张澜被赞,心里头很美。长老继续道:“你看,这两年多的光景,你都快长成大人了。我长年不在寺里,你一个人适应这里的生活吗?”张澜听到问话,更有一股暖流涌向心头,忙回道:“刚来时不中,现在还行,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随手递上狗皮,殷勤的说道:“这是狗皮,师傅您整年在外,今后,您把它铺在身下,隔热隔潮……”长老望着张澜的脸道:“偷盗的东西拿来送人?”张澜争辩道:“我这不是偷盗的,这狗自己跑来被我套住的……”长老没等张澜把话说完截问道:“别人家养的鸡、鸭、鹅、狗、猫被你们诱捕还不算偷?你在寺里天天受着佛音、佛意、佛诣、佛经、佛理的熏染,理应向善,这里是佛家圣地,你没造福一方,已经是不该了,你还来为害百姓?”张澜被师傅一下点出最隐私的地方,顿时傻了眼,师傅一直没在家,咋就知道我们诱捕的事?张澜一生没真正怕过谁,听师傅把这话说出来,心里难免有了些惧意,同时内心的良知被激发,立时知道自己做错了。在老家时,一个初春日,曾见过刁贵妈妈因死了鸡坐在院子里大哭,师傅的问话虽不是责怪,但比责怪更有效果,张澜忙道:“那我赔人家银子,我还有五两银子在身边,明天我赔人家吧?”

师傅道:“善哉!善哉!赔银子也用不了五两,再说,你又不知道那狗是谁家养的。今天你能知道啥好?啥不好?比啥都好!知道哪个对,哪个不对,就算是对了!你们是俗家弟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馋肉也是正常的,想吃肉,花钱买才是该做的事。一两银子可以买回三、四条大狗,不可再偷鸡摸狗,谁家养点啥都不容易,人家自己舍不得吃,你们可舍得偷。”张澜是频频点头,温驯的回道:“再也不偷了!”长老看出张澜有了悔意不再往下续说,摸着张澜的头又道:“你有什么困难对我说,我一并帮你解决,如果没有钱,就到戒律院了禅师兄那里取,我给你们每人存放了一百两银子,以备急需,他们仨走了,那银票就都是你的了。我知道你家过的是丰衣足食的日子,来这里肯定是不习惯,这种清苦的生活不是你们这个年龄过的,我们人活着,吃固然重要,可我们不能光为了吃,更不可为了吃来损害别人的利益。”张澜频频点头,不敢插半句话。“除了不损害别人利益之外,自己还得有追求!世上习武者何止千万?你现在远离家乡,离开亲人不容易,想家也正常,反过来你出来一趟啥也没学到手,千里奔赴图个啥?回到家里怎么跟家人交待?有什么脸面见家乡父老?让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让你知道武功是怎么样练习的,还希望你能有点别的,人需要拼搏。”张澜听到这里,就感觉受到了极大地鼓舞,心中有一股力量在升腾,有一股热火在燃烧,有很多的干劲集于一身,决心今后要好好干!自己又得了“拼搏”一新词儿。“今后练武要拿出激情来,要领悟其中的奥妙,千万别瞎了你的天赋!最好也能跟你大师兄雷横一样有出息。”张澜听到“别瞎了天赋”这句话,似受到恭维一般,这是对自己莫大的肯定,鼓起勇气道:“师傅!放心,我今后再不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努力练功,不给家乡人丢脸,要给亲人增光,绝不辜负师傅对我的教诲!”

长老又道:“成功的人,尤其是练武成功的人,之所以成功,除了跟大家一起练功之外,要细心揣摩,要细细体会,真正领悟,万不可贪玩而误了正事儿,更不能把心思用到报复上,整治谁都得花心思,那么,为啥不把心思用到合适的地方?”张澜心里豁然开朗,就好像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同时全身充满了能量。恩师又道:“今后就算是你下山,一定要讲武德,讲道理,万不可恃强凌弱,要敢于担当,最主要的是辨明是非。”张澜听出这话里面连打胡凯的事师傅都知道了,更加作不得声,长老把话峰一转道:“按理说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师傅,我整天在外面跑,不着个家,明天还得走,我这次回来就是取几部经书。”张澜听到师傅又走的消息,讨好的问道:“您这样常年在外身体受得了吗?”长老道:“出家人本来就没有家,我习惯了在外的生活,为了弘扬佛法,把佛法发扬光大。再说,人总归是要做事。”长老又摸了摸张澜的头道“你要好好做人,除不做恶事之外,咱还得好好活着,活出个尊严,自己要有一定的真本领,有真本领了才能真正获得别人对你的尊敬。”

张澜从师傅那里回来,于得水他们练夜功刚回来,张澜拉住于得水问:“今天都练啥了?”这可是张澜首次对练功夫这样上心,于得水毫不在意地回道:“还能练啥?不还是那些。”张澜听说还那些,就是没有新的进展,把心放到肚子里,又问于得水道:“那你知道雷横吗?”于得水面露苦涩,道:“雷横谁不知道?咱们应该叫他大师兄,他是当今武林中最了不起的人物,人称‘漫天风’,大江南北,天下武林就没有人不知道‘漫天风’雷横的,在当今世上无对手,打出了自己的金字招牌!也扬了咱五台威名!就是因为他,我才来这里学武的……”于得水越说越激动,好像漫天风雷横是他亲人一般,如数家珍般的讲“漫天风”都打败过谁,在哪里战胜过了谁,张澜跟听天书一般,听得不大了然,张澜哪里知道这故事里的人谁是谁?下意识地打断于得水,问道:“你见过他吗?”于得水回道:“我哪里能见到他呀?我听说他为人豪爽,一心好武,下山之前挑战罗汉堂的武僧,取胜才下山的,下山之后,仗剑行,独闯天下,打败各路英雄扬美名,然后傲视天下武林,我就想要做他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

次日一早,张澜跑过去想送送师傅。哪里还有师傅的踪影?只有昨天的教诲仍然回荡在耳边,对张澜最有感染力的就是师傅身上所显现的使命感和拼搏精神,那次看翡翠八卦时师傅就说过一次使命感,这次又详解人生的使命,张澜没见到恩师心里头很是失落,也顾不得吃早饭,跟着师兄弟去收割,中午直接到伙房,一进伙房一股肉香扑面而来,老李早把猪肉盆端到桌上,并道:“从今天起两年内,咱每月杀头大肥猪,这是张澜的师傅,也就是苦禅法师给咱们留下的银子,帮助咱们改善伙食的。在大家纷纷抢肉时,老李把狗皮套袖和狗皮棉帽子交给张澜:“这是你师傅连夜为你缝制的,法师天没亮就动身走了,并叮嘱你说‘心情烦乱时就念念经,要知道修心……’你师傅说了‘生活中的每件事都是在练功,铲地是在练功,铲地没有准头你照样铲不好,挑水也是在练功,没有体能的储备挑水也得洒一地水,武功来源于生活,生活处处是功夫,不要局限于单纯的练功上……’你师傅教我对你说的话,我也学不明白……总之,你算是摊上好的师傅了!他是最有学问的大德高僧,我们五台在佛界的地位是由他创下的……行了,不说了,你快去盛肉吃吧,一会儿没肥的了。”

又过一年多,张澜得到家里捎信,叫其速回家。张澜自打那事之后便再没跟胡凯直接说过话,张澜书画很好,特别是为记录功夫,把绘画功夫提高了许多,连忙趴在床铺上写了告假,让于得水转交胡凯,火急火燎地赶到家。

叔叔见张澜这几年光景竟长得高高的,一身疙瘩肉,再不是瘦小羸弱贪玩的的小张澜了,话语中还有一股子的禅味儿,行动作派沉稳超过乃父,心里甚喜,命家人杀猪,张萌把于松一家人请了来,于松带头,向张澜引见道:“这是我的贱内,是抚顺府的,你叫嫂子。这是舍妹美玲,比你小一岁,小时候总跟着咱屁股后的。这是我的二弟于柏。这是我的老弟弟于柳。”不一会儿,于厚德跟太太的轿子到,张澜上前一一见过礼,想回到坐位,叔叔把张澜叫住,让张澜跟大人们一起坐上桌。张澜怎敢跟长辈们坐一起?于松和张萌他们都在下桌等着,忙推辞。谁知叔叔很固执,非让张澜在上桌坐,张澜拗不过,坐到上桌下手,于厚德向张澜问道:“这几年练功吃了不少的苦吧?”张澜站起身小心回道:“没觉得苦。”于厚德示意张澜坐下,续问道:“那于松回来说受不了那里的苦?”张澜见问及这事,忙解释道:“开始时是有些不习惯,当时,我也受不了,也想过回来,后来习惯那里的生活,不再觉得苦了。”他没有说打胡凯的事,若是早对胡凯动手,于松他们仨兴许留住了。其实就算是张澜早动手打胡凯,于松他们也得回,于松新鲜劲一过便会起幺蛾子,让于松受不了的是那份枯燥。让张萌受不了的是天天劳作,自己满身的能耐使不出来,全看胡凯在表演,一切都得听他胡凯的令,依胡凯的指挥棒行事是张萌所不允许的,而刁贵完全是受不了胡凯的天天挖苦,使得自己在众人面前没有一丁点的颜面,在五台的生活失去了乐趣,关键是没了尊严。

于厚德对着张天一赞道:“这是个有出息有原则的孩子,不争气的于松都娶妻生子了,还整天满嘴胡说八道,说出的话不着个调儿。”张天一接口道:“可是呗,张萌也是,整天蔫坏蔫坏的,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从不管别人的感受,只求自己舒服,不考虑会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不懂得尊重别人,也看不起别人,他这一生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于厚德无奈地接茬道:“现在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心里装不下别人,天底下他最大,就知道居高临下看天下,别说他们不知汗滴禾下土?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他们不懂得尊重别人,若有人胆敢戗逆了他,那便是万万不行的。”说着话拿眼瞟了一下张澜,二人都是想借说自己孩子的不好来凸显出张澜的好,于厚德似是觉出此话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话有些过,收了怒容转问张澜道:“你还得学多长时间?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的话虽没说张澜,张澜仍然觉得不自在,见问,忙站起身回道:“快了,此时山上大概已经学套路了,学完套路就能下山了,顶多有一年时间。”于厚德示意让张澜坐下,并问道:“那你习武回来想干点啥?”张澜又站起身回道:“我回来想再到书院念书,现在书院还开不?”于厚德万分高兴,应道:“开,开,开,不愧孙老先生的好门生,像你这样的学生就应该免费接收!”回头对张天一赞道“这孩子心里是装事儿的!”他先前赞张澜是出于礼貌,这回是真心称赞。张天一见此心里是万分欢喜,迎合道:“这孩子像他爹,他爹打小就多学。”回头又对于厚德说道“同样的两个孩子,内人安排喂鸡这样的事,张澜坚持每天喂,张萌开始也知道喂,过后不知道把这事忘到哪去了?张澜走后,张萌竟然能让鸡鸭鹅在架里几天不放出来,差点都饿死在鸡架里,这样的人做啥事能让人放心?”

说话间,酒菜都端上桌,丫环给筛酒,到张澜处,张澜捂着杯,于厚德道:“都得倒上!”张澜道:“我们寺里不允许吃酒,再说,我还没吃过酒。”于厚德已极为高兴,大声吩咐道:“这不是在寺院,不要看你叔叔的,少吃点,哪有男人不吃酒的。”张澜只允许倒了半杯,于厚德端起杯谦让道:“让孩子说句话咱们再开吃。”叔叔在一旁示意,张澜才再次起身端酒杯环顾四方道:“有叔婶对我的养育之恩德,承蒙县老爷伯伯全家之抬爱,令我深感亲人之亲,家乡之情,我这一路上渐近家乡之心情,同样无法用一句话表达完整,我是没有理由跟长辈们坐在一起吃饭的,于松师兄都娶妻生子当了爹的人还在下桌,这又让我来说话,真是诚惶诚恐。”说得于厚德及夫人等也起身陪同一饮而尽,于厚德赞道:“好孩子!回来到县衙干吧,我为你谋个差事。”叔叔命道:“还不跪下?向伯伯谢恩!”张澜搁下酒杯跪下道:“多谢伯伯垂爱!澜儿尚小,文不成武不就的,怕难当大事。”于厚德哈哈哈大笑,赞道:“这哪里是习武的?书生气一点没丢。好!好!好!有前途的好后生!”叔叔见孩子会说话,深得县令的赏识,喜出望外。

次日,于松来请全家到于府去看戏,张澜、张萌跟着于松先过去,张澜问于松道:“你们回来都做啥了?”上一日张澜受到抬爱,跟大人们在一桌,因此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于松答道:“还能做啥,还是到书院读书呗。”张澜又打听刁贵师兄的情况?于松回道:“他现在顶了他爹的差事,每天给寺里种菜、送菜,已经当爹了,二儿子昨天刚满月,若不是他在五台受不了,我们俩也不能跟着他回来。”于松无意继续讲刁贵的事,转来打听寺里的情况,问道:“你们在山上学了很多功夫吧?一会儿到家给我们演练一下,让我们开开眼。”张澜应道:“有啥开眼的?还不是那些?”于松怀疑的问道:“不能吧?五年了,还练基本功?”张澜道:“就是练基本功。整天出拳踢腿的,没啥看头,快学套路了,套路拳打出来也许能好看点。”于松不依不饶强调道:“那你也当着弟弟们的面给演练、演练……”于松的用意是让张澜在妹妹小铃的面演练演练,好起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张澜道:“没啥东西可看的……”正说着,来到于府,院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为精巧,较寻常人家院落更有一番气象,多了些北方的质朴雄大,过了三进院,张澜继续说道:“……我们一起读书生活的日子太快乐了!书院就在家门前,下课咱可以跑家两个来回,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回家,下课的那点点时间玩都玩不够,就好像我们不是在念书,天天在玩,一种玩法转换到另一种玩法没有谁来倡导,咱们的玩法层出不穷,春夏秋冬在变,我们的玩法也变化,跳大绳,一个个跳得满头大汗,没有人肯停下来去擦一擦,连擦汗的功夫都舍不得耽误,先生喊上课,我们一股脑跑进屋,授业时方有机会用袄袖子擦一擦满头的汗水,咱们的袄袖子是最好用的,擦汗用,擦泪用,擦鼻涕也用,擦得袄袖子干了湿,湿了干,把袄袖子都擦亮了,起了光。大绳跳着跳着,谁也不知道何时何因便改成了撞拐,孙老先生说休息一小会儿,咱们蜂拥而出,奔到当院子提起裤角子一条腿对一条腿,拐上较功夫,来多少人就撞多少拐,撞得人仰马翻仍不停。还有拳打拳活动啥时替代了撞拐?没有人说得清楚,只要是小拳头攥紧,你的拳头打在我的拳头上,把手打得生疼而不喊疼,变红变肿不认输,不知道啥时候又变了弹泥球,我们的挎兜里揣的都是泥球子,课间没等先生出门,我们张牙舞爪动起来,整得桌子凳子乒乓响,我们都急着出门赌输赢,那时,我们可真热闹啊!……”

仨人正说得起劲,有丫环过来催促道:“太太到了,那里摆好了果子,大家都快些过去吧,要开戏了。”

张澜跟随于松张萌过去给太太请安,太太拉张澜坐在身旁,问道:“咋穿着僧袍?”张澜很不自然,第一次被女人扯袖子,尽管那是长辈,也挺不对路数,急回道:“习惯了,我刚来家,一时没合适的衣裳,原来在家时的衣裳早都小了,一时没有合适的衣裳……”太太对丫环吩咐道:“叫薛裁缝来家,给澜儿多做几身衣裳。”张澜百般推托,太太道:“没几个钱的事,穿僧衣在家里不方便,知道的是自己孩子回家,不知道的指不定胡说些瞎话出来。用不着客气,再推辞可就是见外了。”说完后又自言自语一般补充道:“当年你爹跟我们可是从来不客气,那是何等地豪爽快活的好日子!轮到你学会了见外客气了。”夫人这话看似无意,实则是在告诉张澜原来跟你爹爹就是老铁,那时两家就有过命的交情。说话间戏便开锣。

从于府刚回家,张澜被张萌拉进他屋,羡慕地赞道:“咱就认鱼和肉,看人家端上来一道道的好东西,咱别说吃,连听都没听过。”张萌把话一转“我娘说咱张家人丁不旺,咱们都要及早成家,我要跟婊妹订亲,爹说得先给你订了才可以轮到我。我跟于松说妥了,将美玲给你,叫你回来就商量这事,你可愿意?”张澜小时候在家那时,一直担负起保护张萌的责任,只要是有人胆敢伤害张萌,张澜必定出手,这次回来听张萌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钱、权的内容,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别人家如何的好,打心里早就厌烦的他了。张萌是想告诉张澜说美玲家多富有,吃的好,住得环境优美,条件优越,以此来打动张澜的心,以处成张澜与美铃婚事为目的,不知道自己越说越引起张澜的反感。张澜五年没接触过穿细布衣裳的人,张萌每日衣着华丽,说话张狂,做派轻浮,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张澜说不明白竟对张萌有如此的不喜欢,见他说这话,微怒道:“因这点小事就把我叫回来了?这不是胡闹吗?我不愿意!”张澜不是不愿意跟美玲订亲,而是生气张萌因这点小事从五台叫人,难怪叔叔在酒桌上直接大声讲他张萌的自私。张萌不明张澜之意,急解释道:“美玲可是个好姑娘!人长得好看自不必我说,她的美你是看到的。我娘也说过‘美玲那姑娘明事理,谁家若有造化娶回家,定是会有好日子过的。’她可是厉害的姑娘,说话大胆,做事大器,她决定下来的事,连知县大老爷都得照办,她是万人不及的好女子!你们把事定了,我也好随后订亲。”张澜听张萌为了自己想订亲,对张萌的恶感更重,张萌哪里知道张澜所想?更不知他心已怒,仍续道“你若娶她,可说任事你都不用去操心,从此不会让你缺银子使,她娘早就为她攒下了丰厚的嫁妆,跟她订亲还不要咱的彩礼……”张萌一直努力劝说,越劝张澜越恼,根本就没听进去,怨恨之意进一步加深,甚至于恨不能上前抽张萌的耳光。

张澜正恼怒中,老家人王铁来叫,张澜跟着到上屋,叔、婶已然等在那儿,叔叔道:“你爹妈走得早,当叔叔的就应该给你张罗,你也不小了,应该及早地把亲事订了,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的爹娘。你这也回家来了,于厚德一家都看好了你,咱两家做了亲后,你也有了靠山,不再耽误你练功的事。”张澜见叔叔认真,没理由无故违拗大人的意,默不作声,尤其是听到你这也回家了……不再耽误你练功等语把张澜急于返回五台的意思给点破,安定了张澜浮躁的心。叔叔征求问道:“你觉得可心吗?哪里不满意吗?”张澜真没理由反对,刚才对张萌那是气话,是对张萌的不满,叔叔是长辈,长辈说的话不能不当回事,必须认真对待,回道:“最好是等一年,我下山回来再说……”话还没说完,叔叔不乐意了,微怒道:“什么话?你现在都十六了,就算你明年回来,那也是十七岁了,你不急,别人怎么评说你叔、婶?就算是咱们不急,人家姑娘今年都十五了,别人家的姑娘十三四都出阁了,让人家不明不白的怎么等你?这可是打灯笼也难找的好事,订了亲,将来他家对你的帮助那是无法估说的,他于厚德对你的将来,那是有多大劲儿就会使出多大劲儿的。”二婶在一旁道:“那于美玲长得多文静啊,只那份白净让人看了都心甜。”张萌也进来说道:“人家过的那是啥日子?将来贴补你的还多着呢,咱愿意,人家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呢?”叔叔呷了一口茶续道:“先把事定下来,等你下山回来,我跟你婶把你们的婚事一完,你到书院再念书,赶上考试,参加乡试,将来考取个功名,于厚德在衙门再提携提携,仕途的路他熟,还能有你亏吃?你婶对你的事很上心,比对张萌的事还上心,明天我就找人说媒,按理说咱这是高攀人家,订下亲,你专心去练武功。”事至此,张澜没理由再起刺儿,只能听安排。

求媒提亲过彩礼的事都很顺,用不上张澜,张澜只当任人摆布的木偶。张澜过了几天无事可做的日子,几年来第一次轻闲,在灯下翻看张萌念的书,张萌从外跑进来神秘地问道:“你猜我打哪来?”张澜这几日对他反感加深,张澜不愿意跟他多说话,没搭这茬,张萌继续说“我是从于松他家回来的,我去找美玲了,告诉她说你明天就走,让她来。你猜她咋说?”张澜仍在看书,没理会张萌在说什么。“她说今天太晚了,等明天天亮再过来。若是别的姑娘,我就拉她过来陪你说说那些应该说的话,对她,我不敢,她说明天来就明天,我可不敢对她强求……”

刚吃早饭,就见美玲带两丫、两婆子进院。婶娘忙迎出去,把美玲扯进屋道:“看美玲俊的,跟画上下来的,快点上炕吃几个饺子!”美玲笑着回道:“我刚撂下筷子,肚子再没有地方。听说澜哥要走,也没有什么好的,把家里的大青马牵来做个脚程,我娘看他穿的单薄,让我给送些衣裳来。”婶娘一努嘴示意道:“身边有瓜子,你先嗑着,澜儿一会就吃完了,让他陪你说说话儿。”张澜望一眼美玲,果真是长得俊俏,从前没细看美玲的模样。美玲见张澜看她,低头道:“昨晚我没来,为了是今天过来能送送你。”婶娘在一旁打趣道:“看,从此我家澜儿就算有人疼了,我跟你叔也可退到后台了。”

张澜吃罢饭,一家人都出来送,张澜牵着马走在前,于美玲跟近两步,偷偷塞给张澜一方手帕,张澜立觉与美铃的距离消失,拿眼偷觑别人,叔婶都没有紧跟上来,都知道让出一步,张澜虚望了眼家人和丫头婆子们,唯好事的张萌跟着美铃上来听说话。张澜连忙偷袖起低声道:“你送这多好东西,我没啥东西能留给你。”美玲小声道:“东西再好还能赶上人好?我就是看好你的人,那日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真会说话,那话说得可真好听,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我可乐意了,我们一家人都肯定你,这些日子恨不能立马就成了你的人,我愿意天天待在你的身旁。”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含有称赞的意思,让张澜感觉很是受用。“其实我很羡慕大侠客过的日子,将自己溶入到江湖之中,仗剑闯天涯,历尽世间的沧桑,大山大川就在脚下,连鞋上带的泥土都是故事。”这侠肝义胆的话从美玲嘴里说出,是显得有些生硬,张澜猜她说的都是听来的传说,是说书讲古人对武林事的夸大。美玲见张澜默默望着,越加激动“我从骨子里愿意能跟男人一样干大事,除强扶弱做英雄,铲尽天下之不平,轰轰烈烈当好汉。”美玲把激情满怀的话说出,仍是难于释怀,伸手从腰间解下粉红腰带,心儿突突的乱跳,道:“你系上!就顶算是我相陪在你身边,也时时记着家里亲人在牵挂着你。”张澜见她脸上白里泛红那少女的羞态,十分可爱,不禁也怦然心动,听她发于肺腑的话,激动得眼中湿润,说道:“放心吧!”骑上大马,向送行的众人挥手告别后催马扬鞭,那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张澜只觉得耳边生风,马儿奔跑迅速之极,片刻消失在远方。美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闹不清张澜让自己放心什么?是答应好好做大侠?还是让自己免去对他的挂念?呆呆的直望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

张澜告别家乡,离开亲人,回到五台,山上已经开始学武功套路了,张澜取出十两银子交给伙房老李,为大家改善伙食。不到半年,胡凯把全套“金刚拳”传完。李拓讨好道:“大师兄,明天你就下山了,给我们露一手呗,让我们见识见识,都开开眼!”胡凯听这话来了兴致:“好!我就给你们演示一下罗汉堂练出来的铁沙掌吧。”向四周一望,见支墙的碗口粗细的榆木桩子,运劲于掌,猛拍下去,那木桩咔嚓断为两截。全场无不惊叹,这些人可都是专门练功夫的,万想不到他一掌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劲力。李拓高声赞道:“这才是真正的五台功夫,怕前大师兄‘漫天风’雷横也未必有这能耐。”

次日,于得水远远地对张澜喊道:“胡凯大师兄约你在山脚下的‘步云亭’。”张澜问道:“他没说什么事吗?”李拓从旁道:“还能有啥事?他曾发誓说‘下山时一定把你的胳膊和腿都打断,否则,他就不姓胡……’这几年被你整得没了脸,下山时想拿你出口恶气,再找回点面子呗。”于得水在旁恨自己忘性太大,把这茬事给忘得是干干净净,一时急道:“他已经下山了,再不受“十戒,十共同”寺规限制了,让他在山下等,咱就是不去,他还能在那里等两个月?两月后咱都下山各回各家,他再想找咱们也难。”张澜犟道:“打断我的腿,他没那个胆量。”于得水见张澜过于固执,接口道:“你可别那样说,他原来多威风?被你痛打一次再也不敢耍了,这几年让咱们把他臭得够呛,心里肯定有怨气。”张澜不在意的说道:“那我也得去。不去,让人小瞧了比啥都难受。”于得水心里更急,深怕张澜为了面子真去见胡凯而吃大亏,顾不得多想急喊道:“你去他不打你吗?”于得水怎肯眼见张澜去吃亏?有意把声音放大,让大家都听到,把众师兄弟都召过来好一起劝阻张澜。大家被于得水的喊声所惊动,聚集过来都反对,张澜反问道:“他打?那咱学功夫干啥的?”于得水怕张澜冒失,认真的说道:“咱刚学一套入门功夫‘金刚拳’,咱的功夫都是他教的,跟他动手还有的打?再说了,你还不像我,你从未跟他交过手,他没有手把手地教过你,这几年你实际上就等于是个旁听生,你没领略过他的能耐,他下盘稳如泰山,力大拳重,出拳快。学‘金刚拳’你回家没及时到,耽误一个多月不说,他来寺里练功十多年也不说,他比咱大还不说,他又到达摩院跟武僧们正规练了一年,咱们三十多人加起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啊。就算他不敢把你的胳膊、腿打断,被他打一顿也不值得呀,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番大道理讲得有理有据,足以把人说得服服帖帖。李拓在一旁帮腔也道:“咱不理他,只当没这回事儿,他还能上来找咱们?”张澜也明白大家的用意,只是不愿意露出怯意,在众人面前露怯那多丢面子,反驳道:“不去那多不好。”李拓肯定道:“让他等,咱就是不去,我觉得他绝不能上来打你,在山下就不一样,山下没有寺规罩着。”这话太有道理,很多人附合着李拓的话。唯张澜坚定的反驳道:“我成了缩头乌龟,传出去我是个啥?”李拓虽说天天跟着张澜混,处处按张澜的意思来做事,今见张澜跟大家起火叫劲儿,也急了,大声嚷叫:“你是个啥?你说你是个啥?你是个啥真的不算个啥,如果你去了,让他打得你个啥也不是,别说是打断腿,就是打得鼻青脸肿,才能知道你是个啥。”李拓也觉得话说得有点过,自打每月有猪肉吃后,大家再不用诱狗抓鹅,风气正了,张澜也不再带大家闹事,大家盼着张澜来个顺坡下驴待在山上,当做不知道有胡凯在山下叫阵这回事。张澜头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可张澜天性如此,硬声道:“真被打断腿也怨不得别人,怪自己没本事。”于得水在一边急得不知道说啥为好,急道:“不说别的,昨天他一掌震断榆木,那威力若是打在人身上,哪个能有命在?”张澜道:“五年前我说过的,我跟他之间的事是我们俩单独的事,生是我们俩生,就是死了跟你们也没关系。再说了,做事得分缘由,咱们是同门,不是你死我活的厉害关系,即便动起手也应该留有分寸……”

于得水跟张澜惯了的,这五年一直是听张澜的,天天跟着张澜在一起,绝对知道张澜胆大包天。做事不按常理,看张澜这样必须的,似很有把握,猜张澜也许留一手。都知道胡凯一向好占小便宜,有时谁偷偷塞给胡凯点好吃的,他便能格外开恩,这一招百试不爽,该罚的也都免予,也许张澜有啥更出奇的记念品要偷偷的交给胡凯?

李拓见张澜始终不听劝,心里起了变化,想:这样犟,就应该被教训一下,你张澜挨揍就挨揍,反正也不揍我。一动这个念想,先从门口让出道,放张澜出去。几年来,李拓虽不再天天跟着胡凯混,心仍然有些向往,他墙头草随风倒的性格本就如此,人虽整天跟张澜混,心并不属意于张澜,这就是李拓的多面性。张澜是有马的,出得门牵了马出院,打马而去。于得水是张澜的铁杆儿,分神之际,张澜打马走远,突然猛醒,张澜不像有些人做事没原则,他行事一向光明,绝不能偷偷送礼给胡凯,他从不背我,肯定不是有留一手记念品的事,对大家喊道:“咱不能眼看着张澜吃亏,咱都去!一哄而上把胡凯劝住,就算劝不住,咱最少也能挡住,把俩人隔开。”众人都受着张澜的恩惠,每月吃一头大肥猪都是沾了张澜的光,张澜的生命受到威胁,出手相帮是应该的,经于得水这一提醒,都抄家伙,五台是佛家圣地,大家虽说是俗家弟子,所谓的抄家伙,也就是扁担,扫把之类,这些练了五年功夫的还像农夫打群架一般,手里抓着件硬东西来壮胆,没跑几步,于得水仍觉得不妥,道:“咱们加一起也不是大师兄对手,还得去戒律院找了禅大师,胡凯最怕了禅大师伯。”李拓在身后应道:“你们先跑去救张澜,我去戒律院,随后赶上。”

张澜打马到“步云亭”,边下马边道:“大师兄想了结我们的公案?”胡凯严肃道:“你少嘻皮笑脸的,我看不惯。”张澜见胡凯把脸撂下,自己也收起笑脸道:“咱们之间的事不能全怪我,你做事有问题,你前怕狼后怕虎的,抓青蛙你不去,我们不指望你,抓狗你可以不参加,你守清规戒律我们管不着,只要你不去告刁状,我们没人看不起你。干嘛整天古板严肃?最后还是个假正经?大家一起吃住的,你为啥总格格不入,假装姿态,吃狗肉,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多好,你当众不吃,夜里一个人跑到伙房偷着吃?我们真不是专门抓你,是到伙房撞上的。几年来不是我跟你作对儿,是你跟大伙不合群儿……”胡凯越听越气,脸都气青了。张澜继续说“我们对你是够好的了,看在你教我们功夫的份儿,不然早把你的种种恶行向寺里告发,向我们索要银两、好东西都得先孝敬你、你对我们下重手虐待以达到盘剥的目的,我们早有怨怼,只是没好意思向寺里告发……”胡凯听张澜这样说,一点面子没给留,本来这几年对张澜是暗自敬佩,下山前找张澜单独唠唠,想与之相交,互留联系方法,变神交为实交,哪想到他能当面数说出让人难受的话,这不是化干戈为玉帛,根本是有意在叫阵,丝毫没一点善意,胡凯心有不喜,微微有了些怒意。

张澜把马拴牢,抬脸道:“既然大师兄想拿我出出气,那就来吧!”说着亮出了架势。听张澜竟然在叫阵,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心想:好小子,你既然主动摆姿势,我就顺带教训你一顿,让你总带头闹事,胡凯真生气了,把原意给气没了影,无法再与张澜说话,原意不能再表达,胡凯换成先拿下张澜,三两招将其制服再说原意,说真话,两人没有真正动过手。挥拳直取张澜面门。张澜听说大师兄拳重力大,没想他拳快如电,拳至面门,忙侧身让过来拳,随后左手出掌劈向胡凯胸口,五台山学武都是按招数学,每个动作都有名称,什么要领?用什么力度?胡凯都是经过千百次的纠正,招式做到什么幅度都有规定,最后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也都有要求,张澜左掌在下是啥动作胡凯当然清楚,以“金刚拳”第五式“大发雷霆”应对,抖肩、屈臂以肘撞向张澜口鼻,速度之快威力之强张澜首次领略,虽然刚才于得水说过胡凯大师兄拳厉害,岂知拳重力猛到无法还招的地步,忙用左手抵住其肘,护住自己的口鼻,借其势向后退避,退出五步。胡凯见张澜没有硬桥硬马跟自己实打,而是一味笑嘻嘻的躲躲闪闪,嘴里还不停地说道:“五年前,我打不过你,才想出来把床铺钻孔,先把你脖子、手、脚都固定住,那时我打你就是为了报仇,没想到惊动了前面,你当时那样干就应该受到报应,前面处理你本也应当,怨不得我,不能全怪到我身上……”胡凯听张澜将自己最糗的事重抖出来,气往上攻,真要兑现把张澜的腿打断的话,运劲于掌,拿出“铁沙掌”绝学,向张澜猛攻。张澜忽而做个鬼脸,忽而又轻松的出个洋相,气得胡凯大骂,手上却不停,再狠辣的招式也发挥不出其凌厉的攻势,始终抓不住目标,张澜不硬接胡凯的茬,害得胡凯使出好大的劲儿,等于拿大棒子打蚊子。

张澜看准机会,使出了“金刚拳”,右手一招“大动干戈”,使出全力,胡凯不敢硬接张澜打出的强招,侧身让过,功夫是胡凯教出来的,张澜的“大动干戈”使成啥样他胡凯极清楚,胡凯让过其势,想用“金刚拳”第三招“大刀阔斧”应对,好打张澜个结实,万想不到张澜私自在“大动干戈”半路上加了一招“回笼拳”,胡凯始料不及,被打倒在地。胡凯不在意一时的大意,起身再斗,发了怒,也以“大动干戈”来打击张澜,这“大动干戈”是集全身之力打出的,脚下登地,腿、腰、臂同时集中发力,劲力奇大,张澜让过来拳,并紧贴其拳,挨其身,又是一记“回笼拳”打在胡凯的肋腰上。胡凯又被打翻,强忍着痛,连输两招方知小心,心想:难怪他张澜这样叫阵,原是有备而来。沉下心来,动手前,想一两招将其制服后再慢慢把话说开,当下,打起百倍精神仍看不出尽头。

人到了紧要关头最顶用的功夫乃是第一次学到的东西,顾不上使出在罗汉堂新学的拳脚,不管张澜使啥招,全套“金刚拳”从第一招开打,招招威力惊人,连绵三十六招使完,俩人没分出高低,张澜虽知道“金刚拳”每招是啥,可找不到下手机会,亦拿“金刚拳”回应,以功夫对功夫,以硬碰硬,胡凯三十六招使完,再次从“金刚拳”第一招开局,打到“大动干戈”时,使出全身力气之际,被张澜抓住机会,又一记“回笼拳”,击打在胡凯耳根子上,力量不大,部位很是要命,胡凯重重的摔翻在地。

于得水他们拿勾杆铁齿大扁担冲过来,大老远见俩人打在一处,奔至近前,眼看着胡凯被打倒,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顾不上查看胡凯伤情,也没等戒律院的了禅大师,七手八脚抬起胡凯,李拓扛着胡凯的大包袱,里面是大家赠的记念品,前面众人抬着胡凯到罗汉堂进行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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