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房间里,吴笑言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饭菜,一碟青菜,一碟牛肉,一碗粗饭,一碗清汤,虽然简单,却让祁红谷有些感动。
曾几何时,他在曲家村时,也是这样的一桌饭食,有爹爹,有娘亲,偶尔还有风缱绻来给他家送点其他吃食,一家人在一起总是笑着的,爹娘夫妻恩爱,也让他一直觉得温暖又幸福。
可是现如今,他只剩自己一人,风缱绻还不知是否就在“烟笑楼”中,他想去找林菀一探究竟,却又被吴笑言限制在这里。
他恨,恨自己为何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爹娘,克死了全村的人;他恨,恨自己那晚为何要丢下风缱绻不管,自己逃到这“忘忧酒馆”来;他恨,恨自己没有本事,即使想又怎么样,凭自己现在的能力,也根本救不出风缱绻……
想着想着,眼泪缓缓流下,自己都没想到,时隔快一年的时间了,他竟还会哭出来……
“你太急躁了,红谷。”吴笑言也上了楼来,看到祁红谷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同样有些动容。
听见吴笑言上来,祁红谷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声音低沉地说:“师父,楼下没有客人了么?”
祁红谷的故作坚强让吴笑言想起自己刚来到“忘忧酒馆”时的样子,那时他也是满腔的愤慨来到此处,是师父和师兄不断开导他才帮他渡劫成功,而那时,也是他师兄看出了他的慧根和缘分。
但如今的吴笑言,已经是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了,即便还有什么喜怒哀乐,也是淡然笑之。
“红谷啊,风缱绻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再修身养性几天,待你的慧根显现,我便放你去寻她,如何?”
祁红谷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四十多岁,实际却不知几百岁的男子,脸上的胡茬并不显得邋遢,反而带着一种韵味,他笑起来潇洒之极,怒起来让人恐生心惊,可内心却依然存有一丝温情。
祁红谷站起身,再次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痕,一脸抱歉地说:“师父,我会尽力做好的,我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祁红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但是我想趁这几天多了解了解卢府和‘烟笑楼’的情况,不知可否?”
“唉……”吴笑言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可以,但你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今晚由你来接待有缘人,你只有内心平静下来才能随我回雪华山。”
雪华山?他竟能跟随吴笑言去雪华山?祁红谷的内心有些激动,但为何是“回”,而不是“去”呢?难道他说得是自己“回”去的意思么?
“好了,下去招呼客人吧,我要吃饭了,你待会儿再吃吧,想必你现在也没有胃口。”吴笑言说完便坐下开始吃饭,时不时还会给自己倒杯酒。
祁红谷下了楼,见一老者瘸着腿向“忘忧酒馆”走来,仔细一看竟是李管家!
“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祁红谷看到的李管家身着褴褛之衫,一条腿似是被人打瘸了,脸上多了些沧桑,头发凌乱着,就像个乞丐一般。
“哎,那不是卢府的李管家嘛?怎么如今竟落得这般模样?”祁红谷本想上前搀扶一下,又怕被李管家认出,因此只得在旁观察。
“你没听说嘛?这李管家私通外敌,放跑了气死卢员外的两个骗子,因此被卢府送了官府,据说被毒打了一顿,最后还是卢员外的大夫人心善才放了他的,其实要我说啊,就是卢员外死了,他们找个理由把他给赶出来了。”
“什么?那个大夫人心善?她不是出了名的泼妇嘛?一点大家夫人的样子都没有,厉害得很咧。”
“所以我才说李管家是他们找理由赶出府的呀,早就听说卢员外就是不满那个大夫人才会娶进那么多房姨太太的。”
旁人的议论祁红谷都听入耳中,那李管家又怎会没有听到呢?但这种传闻和议论怕是他也听过太多了吧,他只顾拖着那条瘸了的腿往前走着,来到了“忘忧酒馆”门前。
祁红谷赶忙上来搀扶,“李管家,您慢点。”
李管家抬头看了眼祁红谷,见这男子一脸憨厚的模样,倒也干净,虽说一看就是乡下来此的少年,却有着几分亲切感。
“小伙子,我们是不是见过?”李管家的声音都显得苍老了许多,有气无力的,还带着些许的沙哑。
祁红谷的身子抖了一抖,难道李管家认出了他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吴笑言已经给他换了脸,才把心放下了些,笑着说:“我哪有这个福气和您见过啊,您可是卢府的大管家,我只是刚从乡下来此寻亲的可怜人。”
“寻亲?小伙子,你是才来此城寻亲的么?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这把老骨头如今早已不是昔日的管家啦……”
“啊,那个……”祁红谷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是啊,曲天苍也是近期来此寻亲的,他这样说,岂不是在暗示李管家什么吗?“我是刚刚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您,才知道您是卢府的大管家,我前几天来此时就听说了卢府是这‘黎安城’中最大的府邸,因此才晓得您的身份。”
呼~~这个慌圆得可真是为难了祁红谷,一向开朗豪放的他,何时撒过这种谎话啊。
李管家又看了看祁红谷,这个人与他那晚救的那个人的确有些神似,但从长相上却是完全不同的,因此他叹了口气说:“唉,前几天也是有一个像你一样好心的小伙子来这城中寻亲,却遇到了劫难,恐是这世上不公啊……”
祁红谷扶着李管家进屋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说:“李管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您竟会从一个府上的大管家沦落至此?”
“唉,小伙子,一言难尽呐……”李管家喝了口水,拿杯子的手都是颤抖的,“小伙子,我今日是想来取回我家老爷存在这里的酒的,麻烦你叫一下吴老板吧。”
“哦,好,您稍等。”祁红谷多么想知道那天晚上他逃到“忘忧店”后,卢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可吴笑言的话还在耳边环绕,因此他便忍下了。
祁红谷急匆匆地上了楼,见吴笑言还在喝着酒、吃着菜,便将脚步放慢走了过去,“师父,卢府的李管家来取回卢员外的‘回忆酒’。”
“嗯?最终还是来了么?”吴笑言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不紧不慢的样子,然后看向心里十分着急的祁红谷说:“酒架上第三排右数第三坛就是,你去拿吧,顺便可以打听一下那晚卢府的事。”
“师父!”祁红谷惊得叫出了声,吴笑言果然是仙,他心里想什么都能被他知晓,“师父,李管家要取回这酒做什么呢?卢员外都已经归去了……”
“自然是有用处的,你去问他吧,顺便告诉他:事情结束后,走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会有更大的祸事上身,别再回来。”
“是……”祁红谷一边琢磨着吴笑言的话一边下楼,还差点绊倒摔下楼梯。
一路磕绊的祁红谷狼狈地下到楼下,刚想去酒架取酒,便听见屋外的座位上有人喊着:“小哥,来壶酒。”
“哎,来了。”祁红谷走到墙角处取了一坛普通的酒,不好意思地对李管家说:“李管家,您先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你忙,你忙。”李管家笑着回答,他脸上的笑容并非刻意挤出的那种,而是发自内心的笑,虽然那笑中有苦,却似是只对祁红谷才有的笑容。
祁红谷把酒倒入酒壶中,把酒壶和酒杯放下就回来酒架找起卢员外的酒。“第三排右数第三坛……”祁红谷轻轻地把酒抬起,可就在他的手接触到那酒坛时,却是一阵冰凉刺入骨中,他的眼前瞬间浮现了一些画面,却又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那些画面……究竟是什么?
祁红谷只琢磨了一会儿,便赶忙将酒交给李管家,“李管家,我师父说让您事情结束后就离开这‘黎安城’别再回来,否则会有更大的祸事上身。”
“哦?更大的祸事吗?唉,还有何事能跟老爷离世之事相比啊……”李管家看着那酒坛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