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跌坐在地上,眼泪滚滚而落,咬着唇说:“长公主她……”还未等秋蝉说完,祁火大步走向屋子。碰的一声推开房门,呆愣在原地。
明晃晃的紫衣铺洒在地,就这样落到了他的眼里,心里连刺痛都来不及。他说:“大殿下,边关告急。后日我就要带兵去南广了,你多多保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院子的,耳边回荡的全部都是她在少尹身下喘息的声音。他想,任何理由都是不可原谅的,不能原谅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携着悲痛,爱情走到了尽头。
那日,他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要是喜欢了谁,招为驸马就是。
没想到,和她走到一起的不是他,也不是北邪,而是少尹。
那一地的紫色和白色,完美的缠绕。
少尹筋疲力竭,伏在婉影的身上,声音微哑,几不可闻:“影儿,我对不起你。”
她只觉浑身剧痛难忍,泪水不由得落了下来,顺着脸颊上湿润的发,流淌到他们缠绕的发上。她扯着一记苦笑,说:“他来了啊。”
少尹心里一紧,一股未曾尝到过的痛在身体里翻涌,他这般的嫉妒祁火,未有过的嫉妒。
他看着她不断流淌的泪水,只觉自己此刻连呼吸都会痛。为何她爱的是祁火,而不是他?为何?为何?
有种爱,可以爱到恍惚,爱到不能自己。
她紧紧闭上眼,不愿意再多看他,哪怕是一眼。
少尹笑着起身,说:“你我,就此别过。我少尹,连你一丝浅浅的笑都不曾拥有,更别说你一次深情的挽留。不如离去。”他捡起铺洒在地的紫衣,回过身子笨手笨脚的穿了起来。
他穿好衣服,转过身子想再看她一眼。可是就是这么一眼,他却看见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最可怕的东西。
婉影的手臂上竟然有那个藤花刺青,独一无二的藤花刺青。他挽起袖子,看着同样位置一模一样的印记,心头血气不停的翻涌。
他身子颤抖着,气力几近虚脱:“怎么会是你?”
当年,他被逐出家门,就要在街头被冻死之际,那个小姑娘救了他。那女孩一身的鹅黄锦缎衣服,身上披着的紫貂斗篷一直拖到脚下,一张温润微红的小脸包裹在斗篷温软浓密的貂毛里,双眸如春天开化的冰水,灵动清凉。
他冻的几乎要失去意识。
她朝他伸出如白玉般的手,说着什么。当时的他,是个聋子,被下了毒,成了又聋又哑的乞丐。街上的人都指着他骂,骂他是又聋又哑的傻子。
朝他伸出的小手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镯子他在南伽国见的多了,可是那个镯子不同,是鎏血白玉。玉身温润如脂,玉中有一丝丝血样游丝不停游走。那是千年难遇的鎏血镯。
他怔怔的看着那只镯子。
当年,他并不知道这些,只因为好奇而记住了那枚奇特的镯子,他在内心感叹,镯子里原来还有血液可以流动。
她救了他,那年,如果不是那个五岁的小女娃,他就惨死街头。离别后,他们还将她安顿在一家好人家,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她母亲,他就如同一只被遗弃的狗,还会流浪街头。
她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她在纸上写,小瑾长的像个小姑娘,不如结拜为姐妹。
他笑着点了点头。
按照他们南伽国的规矩,结拜要刺上同样的印记,以表天地可鉴,情义不灭。他在纸上回写,他家乡结拜的风俗是要刺上刺青的。她抬起眼眸,看着他,掩着小嘴巴嗤嗤的笑了。
他只是随便一提,谁知,那夜,她偷偷的钻进他的屋子,生拉猛拽的拖他到工匠那里,刻下了同样的印记,一枚小小的紫色藤花。
屋子,静的可怕。
少尹看着婉影手臂上的藤花刺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声音压的极低:”怎么会这样?”
婉影笑着抬手擦掉满脸的泪水:“没想到本宫还是处子之身吗?呵呵。”她捂着脸,遮挡滚滚而下的眼泪,“你滚,赶紧滚!滚啊!”
少尹抓起地上的海白锦缎斗篷盖住她的身子,说:“影儿,我娶你好不好?”
“你滚!”
他就那样跪在她的榻前,一脸的惨白,定定的看着她许久,开口道:“我就不行吗?非他不可,是吗?”
她咬着唇,一腔的怒火。
她和少尹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同祁火解释。她心里痛,撕裂般的痛。
“跟我走吧,浪迹天涯。我尹少瑾这辈子,只有你一人,只爱你一人。”他带着哭腔的恳求着。
婉影的泪接连不断的涌出,如若,说这话的是祁火,该多好……
“你滚。快滚!本宫不想看见你。”她咆哮,撕心裂肺的咆哮。
“影儿,我……我是尹少瑾!”他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紧闭着眼,如受伤的小兽,低声说:“尹少瑾,本宫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滚吧。”
少尹点点头:“我历经千辛万苦找的人,就是你。我不会放手,无论如何。”他轻轻的起身离开,若有若无的留下了一句话,“不求立地成佛,但求万劫不复。”
他找遍了天南地北,却找到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痛。
他以为,戴着那枚鎏血镯子的就是她。当年,她说她叫小婉,而婉清也沾了个“婉”字。
他不知道,那枚镯子,她早就送了人。
那年,孝和带着婉影颠沛流离,逃到了北陵。在那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五岁的她,遇见了十岁的他。孝和怎么敢叫婉影的名字,那可是危险的忌讳,只称她为姑娘,小姑娘。
他问她:“你的名字是什么?”她只是笑,过了好久才神秘的告诉了他一个“婉”字。
那天,他手舞足蹈的在纸上写了小婉两个字。
原来,这个小婉是婉影,不是婉清。
她,原来是她。百转千回,竟然是她。
只可惜,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流光偷换,繁花似锦,这些年,无数次的苦苦找寻,始终寻不到当年的那一刹那的回眸,一顷刻的牵手。那个披着貂裘的小女娃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长公主殿下。他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名噪一时的长公主就是他苦苦找寻的人。
当他再次遇见那枚鎏血镯时,他傻掉了,呆掉了,千思万想都觉得婉清就是她,天寒地冻中给他温暖的那个小女娃。
他还未来得及偿还当年欠下的恩情,却又欠下她更深更多的孽债。
婉影静默的穿好衣服,低喃道:“尹少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