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伯走时曾贴近清秀少女的身，叮嘱了一句“小姐路上小心”，却是自她怀里隐晦地接过一个小锦盒，以林星的眼力，这种小动作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估计那就是少女急着让辰伯赶回去的原因吧，他虽好奇，但也没多问。
两人目送着老者单人孤骑的背影渐行渐远。
“少侠，接下来我要去天玑城租辆马车，你有什么打算呢？”那少女转向林星。
“别老是少侠少侠的称呼我，恩．．．我叫林星，你直接喊我名字吧。”林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哪里有半分刚刚疯狂杀戮时的狠决。
在他现有的观念中，人只有长幼之别，并无地位尊卑之分。之前辰伯没走，在林星眼中毕竟是长辈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他走远了，林星也稍微放开了拘束。
“那好吧，我是慕晗月，你也可以叫我月儿。”少女抿嘴一笑，亭亭立于血污尸堆的环绕中，宛若淤泥里绽放出的一朵秀美灵动的青莲，惊艳世俗。
林星四下一看，眉头紧皱，压下脸上的那抹阴霾，朝辰伯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吧，先离开这里。”
慕晗月几步追上，两人沿着官道并肩而行，关系竟莫名地熟络起来了。
“喂，林星，你这是要去天玑城吗？”
“天玑城？这个词被你反复提起，是座很繁华的城吗？”林星偏头，疑惑地问道。
“繁华个．．．”慕晗月下意识地想反驳，还好反应够快，把那个“屁”字咽回去了。“在庆安府域内算是最繁华吧，还是值得一去的，毕竟是府会嘛。”
“那好，我们一起吧。”林星欣然点头。他本就打算不急着回山门，就当提前在凡尘中历练一番了。说不定此去还能有什么关于普通的修炼功法甚至《诸天星宿篇》残卷的意外收获呢。
随着交谈的深入，林星发现慕晗月是那种明快清爽的少女，还蛮可爱的，这一路上有她倒也不会乏味。
他不自觉地拿何秋扬来做起比较，师姐她从几年前的刁蛮俏皮慢慢转变为现今的稳重知性，越来越有韵味了。不过，她表现出的美，从来都不是给我看的吧？
少年心绪一低。
“对了林星，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刚刚你的样子真的好凶啊，吓到我了。”
“你杀完人后心态调整得挺快嘛，记得我的第一次可比你要不堪多了。”
“．．．．．．”
林星决定收回自己刚刚做出的判断。
行了许久，一轮旭日已是高挂头顶。秋的午后，暖阳驱散了丝丝凉意。
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城池，远远望去，轮廓模糊，长宽不知几何，彷如一头沉眠中的阴森巨兽盘踞在那儿，巍然不动。
“那就是．．．天玑城吗？好大！”林星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在长达十三载的生命历程中，除了草帽村和羽化仙门山门所在的山脉，他便从来没去过任何地方了。
慕晗月不能理解林星为何突然加快了步伐。
很快到了城下。进出的人流络绎不绝，两人排在入城的那条队伍长龙中。
走到跟前，连藏青色城墙上的砖石纹理都为之清晰起来，那城足有五六丈高，林星站于其下，隐隐地激动。
小山村什么的，和眼前的庞然大物根本没法比！
“这算什么，据说啊，我们大夏朝的国都，外城可是高达九丈九，象征着皇权的极致尊贵！”慕晗月颇为不屑。
林星嘴角一咧。他之前连“城池”这种概念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从来没亲身体验过，第一次见到竟然失态了，让人看了笑话。
林星摇摇头。
他在宗门之中，大场面也算是见了不少，某些先贤大能存在，具有焚山煮海的通天本领，动辄移山断流，创造出鬼斧天工、仙家胜景般的遗迹不是什么难事。
慕晗月见他摇头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说，眼皮上翻，正欲补充，这时两名守卫打扮的人一左一右伸出手，拦下二人。
恰是轮到他们入城了。
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有守卫看管，每人缴纳一百文铜钱便可以获得一枚临时的身份令牌，凭此牌在城内才可享有合法的权利，出城时令牌还要上交的。
如果林星没记错的话，六年前几文钱便可以让三口之家饱餐一顿，现在就算物价涨了不少，这一人一百文还是着实不便宜。
匆匆下山，自然是没准备世俗货币。林星两手一摊，看向慕晗月。
她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面带无奈，在随身携带的花布包裹里掏出一片细小碎银，随意地丢给守卫。
“一起的？”守卫一边在手里掂量着碎银，一边眯着眼打量二人一番。
“嗯，快点。”
在慕晗月差点不耐烦之前，那守卫终是让他们进了城。
城门后是圆拱形通道，两侧各立着十名披甲男子。他们的青色甲胄上纹有龙形图案，手持长戟抵地，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犹如二十尊雕塑。
林星分明感到弥漫开来的巨大压力，那些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雕塑”给这晦暗的通道增添了几分肃杀，这段路不长，但他走得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喘。
林星却是不知道，如果换了普通人走这通道，自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但若换了有武艺在身的歹人，恐怕直接会露出破绽。
“呼，那些青甲人好厉害，我有种感觉，十几个人一起上能轻易地把我直接按死在地上。”
出了通道，头顶再现湛蓝晴空，入目是热闹街头，林星这才长出口气。
虽然修武者和修仙者修炼的体系不同，林星不好看出青甲人的实力境界，但他们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的力量和他们身上那股仿佛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杀气却做不得假。
“天玑城好歹是一府府会，城防工作自然是由我朝青龙卫中最精锐之人担任啦。”慕晗月把玩着手中半个巴掌大的小令牌，回道。
“青、龙、卫。”林星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遍，点点头。
“青龙卫只是城防军而已，在五色龙卫中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高手要数．．．算了，你什么都不懂，我说这些作甚。”慕晗月摆摆手。
林星察觉到她话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自豪，略微无语，“这什么五色龙卫再厉害，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得意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她刚刚那欲言又止摆手的样子，恍惚间神似何师姐呐。
林星趁着反驳的机会，又偷瞄了身边少女清秀普通的面庞几眼。
原来，是错觉。
师姐却是要比她美上几万倍。
天玑城确实当得上“繁华”一词，林星在书中所看过的对大城池描写的语段在这里都对的上号。
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吆喝，叫卖胭脂水粉、古董字画、首饰香囊、风味小吃等等，行人熙来攘往，人满为患，呼喊声不绝于耳。
“那是茶馆，这个是布庄，噢看那个，酒楼！那还有当铺、客栈、杂货店．．．．．．”沿街一路走来，林星大呼小叫，左顾右盼，细数着看到的一切。
慕晗月跟在一旁捂嘴窃笑不止。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夜色渐暗，但人流并没有随之减少，反而有越积越多的趋势。天玑城不愧素来享有“夜不闭市”的美名。
待到有点点孤星跃上那深蓝天幕，林星才从欣喜中猛然醒脱出来。
他默默地拍了拍头，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荒废了一个下午！
到底我还是少年心性啊，明明自己都是一名修仙者了呢，这世俗的繁华喧嚣，又与我何关？
道之一途长路漫漫，修仙者追求的长生本就遥不可及，如果再留恋这过眼云烟，何时才能得成大道？
不得不说，林星六年山门没白待，他成功地被洗脑了！
若是叫何海知晓了他此刻的想法，只怕会笑道孺子可教，称赞他一颗坚毅的向道之心。
“快看，那边有放花灯的活动诶！”
慕晗月惊喜的声音在林星耳边炸开。林星循声看去，只见一大波人群聚集在湖边，人声鼎沸。
天玑城的夜景，比之白天又有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