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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碰了一鼻子灰的段承?,实在没地方可去。想睡一觉补回耽误的瞌睡,铺开从刘大头家拿来的被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安稳。他突然想到,这被子可能是刘家的死人用过的。他猜测,肯定用过,要不然刘大头也不会不来索要。要是还有其他的被子,还真应该把这两床被子给扔了,可段承?没有其他的被子。他去找李神仙,想跟他换着用。李神仙正用给韩祖贵化水所得酬劳买来的三两花生米就着一个盐鸭蛋在慢悠悠地细细品味着那有些浑浊的、微微泛黄的二两米酒,他眯着眼听完段承?推敲了半天的辞令,然后半睁开眼,斜视着段承?,用他那握着一头沾满油星的筷子的左手摆了摆,也没说话。待段承?只得搂着被子出了门,到了窗户下,李神仙突然大声问道:“要不然,我给你化一次水?”“要化水,我不知道自己化呀!还用得着你?”
得李神仙提醒,段承?回到房间,翻出几年不用的黄纸和朱砂,习练了几次,也画出几道符来,没有白磷,就用火柴点燃在空中摇了几下,待其几乎完全烧尽后扔掉。原以为可以安心睡一觉了,可再睡下还是和以前一样,浮想联翩的,怎么也睡不着。没办法只得去针线组,去杨开一的院子找谢长生,他的道行比自己深。
段承?走进院子,坐在正在纳鞋底的男男女女中间,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向这些人打听谢长生,陈老板告诉他,谢长生在茅房。段承?坐在谢长生留下的木椅上,看着这些忙碌的小脚女人大都肌肤白嫩,顾盼生姿,不禁嫉妒起谢长生、陈老板来。其中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媳妇,这些人大都家境不错,以前很少出门。段承?盯着她们看,她们瞧见后都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段承?。段承?笑着说道:“都把屁股对着我,也要得。”这些人只得把纳鞋底的夹板和凳子移开,移得远远的。一个中年妇女问段承?:“你不是每年都带一个安江的纱婆子过来吗?今年怎么没带?”段承?饶有兴趣的说道:“今年都没回去,怎么带。”“听说纱婆子做事的时候衣服都不穿,屁股拉趴带上围兜就做事了,真的假的?”“那当然是真的。你和你男人做事的时候,还穿着裤子!”“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纺纱织布的时候。”“那也不穿,不能穿,那机器多厉害,一不小心把身上的衣服也纺成了纱、织成了布怎么办。”一个妇人说道:“那也不行呀,身上还有那么多毛呢,也织进去了,怎么是好?”又一妇人说道:“成了白虎,她们家里的男人,还会要她!”这话引来了一片笑声,有几个年轻的还打闹了起来。
中年妇女笑着说道:“这么好玩,那下次记得给我家也带一个来,让娃他爷也见见世面、开开洋荤。”另一个妇女问段承?:“你看见她们不穿衣服了?”“那当然。”另一个妇女插言道:“我不信,要真那样,你还到我们龙潭司来?我娘家舅舅就是安江人,他说纱厂人讲的话叫后卫门话,实际就是长沙话,和我那舅舅讲的安江话不同。你带来的那些个女的和我舅舅讲的话一样,不是后卫门话。”段承?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岔开话题问陈老板谢长生怎么还没出来。陈老板说道:“他呀!早着呢,不把痔疮里的血挤干净他不会出来。”陈禹氏反诘道:“你不一样,说人家。”“我没他严重。”另一个老妇人问段承?:“你找他做什么?”段承?当然不会说被子的事,他把破案的事说了出来:“前些天乡公所死了一个穿长衫的长沙人,你们知道吗?”有说知道的,也有说不知道的。说不知道的人说只顾着日本人的事去了,不曾注意这等小事。段承?继续说道:“那人是抓小偷时,不小心摔死的。现在要找到那个小偷。”“找那小偷干嘛?又不是人家打死的,是他自己摔死的。”“那也不对,要是没有小偷,他就不会摔死了。小偷还是要找出来的。”“段推事!那小偷长什么样子,有人看见吗?”“当时天黑没看清楚,只说‘又高又大穿着军装’。”“就这些呀,那怎么找?”一个刚才移开座椅的小媳妇说道:“那我晓得了,那人就是段推事你自己。”段承?吓了一跳,说道:“怎么是我,那人‘又高又大穿着军装’。”“对呀!你不是‘又高又大穿着军装’吗?”“哪里?胡说!我是‘又矮又大’不是‘又高又大穿着军装’”“那你站在椅子上。”不管妇女们如何起哄,段承?还是没有站上椅子。这时,陈禹氏说道:“有一个人合得上‘又高又大穿着军装’。”“那个?”陈禹氏看着大家说道:“就是我跟你们讲过的,李木冲骚得很的那个妹娃,和她搞的那个人就是‘又高又大穿着军装’。”段承?听了这话,一下子明白陈禹氏说的是谁了,只是他没法理解这两个男女还真能搞到一起去,太不搭了。段承?要陈禹氏详详细细地又说了一遍这两人的风流韵事。陈禹氏说这等事很拿手。
听了陈禹氏添油加醋的说道,一个情节在段承?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那天晚上,赴李梅儿约会的李振新,偷偷离开他们的约会地点乡公所丁楼的二楼某角落时,被朴先生和卜教授误认为是小偷。追赶时,卜教授失足摔倒死亡。”
段承?走出杨开一院子,快步走进乡公所,走到丁楼的楼上,在走廊的最北头有一间没有上锁的空房间,里面放着几张旧衙门里的的高背靠椅。他走进去摆弄了一下,拿起角落的一块抹布扫了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