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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谌娟没有送尤梅他们去南山界。张魁安谢绝了尹世新帮忙,用背带捆好把铁器背上跟着出发了。刘明霞有些龉龃的话,尤梅听了说道:“互通有无,这没什么坏处,还有利于感情、文化交流。”一个护送的山民,在爬山之前,固执地拿过铁器背上。张魁安感谢之余告诉那人柴刀、菜刀都是开过刃的,千万小心。
他们沿一条小溪走了一段,就开始爬山。经过一人家,山民之间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停止赶路。绕过几道弯,蓝三妹告诉大家这个最高的地方叫独栗树,据说这里的树都长不高,除了尖栗树外。这时,正好太阳从对面山梁上落下去,留下满天霞光。尤梅问刘明霞:“你的名字的明霞两个字是指朝霞,还是晚霞?”“我也不懂,我原来就只有一个霞字。老师说,一个字太单调了,加一个字吧,这样有了这个名字,我蛮喜欢的。”“这是名,你有自己的表字吗?”“没有。”“尹世新呢?”尹世新回答道:“世新就是我的表字,我的名叫子阳,阳是太阳的阳。太阳出来,新的一天开始,所以取了世新这字。”“你还蛮有想法的吗。那你们俩的名字,还都和太阳有关系。有点意思。”
尹世新问尤梅回到马颈骨他怎么开展活动。尤梅回答:“我们的任务主要是两个,宣传抗日和为后续队伍开路。这两项任务也有关联,最终的目的是为后续队伍开路。你们回去后,先要争取家里人的支持,然后,说服族里的人、外族的人、寨子里的人、周边寨子的人,让他们同意抗日队伍进来。还要,建立武装防止山门镇的鬼子通过这里去帮大黄沙的鬼子……”
当开始往山下走的时候,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四个护送的山民都没有带火把,而且已经越过了与瑶民约定俗成的分界线,所以他们提出返回,尤梅同意了。
尤梅等五人打着手电筒继续往前走。张魁安说这电药很金贵的,有月光就不要打手电了。可尽管有月亮,有些地方,如树荫下,陡峭的阶梯路,还是不安全。尤梅说道:“路不好走,打两支手电筒。尹世新给蓝三妹照着,她抱着毛毛呢,我给你们照着。好走的地方有月光就不用照,不好走的地方才照。”往下走,树木会大一些。尤梅提醒大家“注意树荫,慢点走,莫被绊倒了”。
走下山来,听到了水流声,尤梅问是不是该到了,蓝三妹作了肯定的应答。张魁安问蓝三妹的父亲是谁,看自己认不认识。当蓝三妹说她家住在雷打洞时,张魁安就知道是哪一家了。接着又问了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什么出去、为什么又回来等等问题,蓝三妹一半瑶山话一半龙潭司话地回答了张魁安的这些问题。没过多久,他们没再聊了,因为有了狗叫声。
再走几步就听见有人问话,蓝三妹用瑶山话作了回答,接着张魁安也说话了,用汉语说的。他对那人大声说道:“还有我,王大哥!”接着右前方有了灯光,因为有东西遮挡,时明时暗的。借着月光尤梅看清了那是一幢房子。
过了木桥,慢慢地就能看清楚了。这是一幢三扇墙的小房子,房子左侧,正屋旁边有一间偏厦,应该是厨房,这种房屋结构在山那边很少见。
蓝三妹边说话边走近“王大哥”,他们似乎在谈论一个叫李尧成的人。当蓝三妹走过去扶着“王大哥”往屋里走时,尤梅这才发现“王大哥”的腿脚不方便。
进了屋,到了松油灯下,蓝三妹给“王大哥”介绍尤梅,“王大哥”突然用官话说道:“尤姑娘,哪里人呀?”“邵阳人。张干事叫您王大哥。我们该叫您……”“我叫王大连。不要以为我和东北的大连旅顺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你们可以……”刘明霞插言道:“大叔,你还知道大连旅顺呀?”王大连笑着说道:“你看,我说了半天的话,被这姑娘两个字解决了,以后你们就叫我大叔吧。”王大连又问刘明霞道:“姑娘!你叫什么?”“刘明霞,我不是汉人,我是马颈骨的。”
张魁安把铁器整理了一下,对王大连说道:“这次我是抽空来的,明天我就不去各村各寨了,要赶回去。你捎个口信下去,有要这些东西的,让他们自己来拿。带来的铁器就这么多,都放你这儿。”“上次的,有两张麂子皮还没送来,人过来说过了,说不几天就送来。你拿走不,这些麂子皮?”“不拿了,下次一起拿。我在岭脚还有事。”
“哦!我想起来了,还有几个蒿菜粑粑,是三妹的二姐前天送来的。三妹!你帮我拿一下。你把娃娃给我!‘不哭不闹,带你去见姥姥,姥姥给个瓷娃娃,见了毛毛笑哈哈。’”
尤梅问道:“王大叔,你的话带湖北口音,莫非你是湖北人。”王大连又拍又摇还是止不了毛毛的哭,只得交给已经放下饭篮子的蓝三妹,说道:“八成知道到了外婆的家门口,急着要去见外公外婆了。”接着又对拿着蒿菜粑粑吃的尤梅说道:“你问我是不是湖北人。你还真是见识不少,连湖北口音都听得出来。告诉你吧!确实是湖北人,我随贺胡子到了慈利,又随他到了这里,可我受伤了,他们还要赶路,就撂下我了。”尤梅知道王大连说的贺胡子是谁,连忙看了刘明霞他们,见他们没有表现出惊奇,就问王大连:“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王大连摇了摇头。尤梅压低声音说道:“在绥远,属于第十八集团军一二〇师。”“被招安了?”“不是,联合抗日,统一战线。”王大连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又问道:“绥远是什么地方,怎么和那里的人联合了。”“绥远在黄河边,离蒙古人很近。也不是和绥远联合,是同全国爱国的人联合,主要是和抗日的国民党联合。”这时刘明霞注意到他们了,问尤梅道:“尤老师!谁和谁联合。”尤梅没有回答,岔开话题问起做粑粑的事情来。王大连问蓝三妹:“要不要喊岩山过来?带你回家?”蓝三妹同意了。
王大连要张干事扶着去山脚喊人,山里很静,喊声传得很远。尤梅跟着走出门外,想透透气。转身回来的王大连要她赶紧进屋,告诉她外面可能有野兽。尤梅也就随王大连回到了屋里。尤梅对王大连的话,半信半疑,见刘明霞和尹世新在笑,就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刘明霞说道:“也怪我们没有提醒。进了山就不能一人在屋外行走,除非打着火把。”尤梅坐回凳子问:“手电筒呢?”尹世新回答道:“这个不很清楚,也许可以吧。野兽毕竟没有思维,任何环境的突变对于它们都是恐怖的。”
不一会儿,大黄狗迎了出去,蓝三妹的弟弟岩山打着火把从溪那边过来了。见到姐姐自然惊喜,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又把毛毛抱过来仔细打量,寻找着家族遗传符号。王大连笑着说道:“‘外甥多像舅’,这个就给你了。”